踏入树林,垂柳依依,日光成斑。不远处,溪流潺潺流淌,在落差处溅起水花。
“阿雪,今日的衣服洗完了便交予我罢,我帮你给主家送去哩。”阿霖抹了抹额间的汗珠,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肤白如雪,明眸皓齿,怎看都不像个浣衣女,阿霖心想。又瞟瞟那女子沉于水中的手,柔软纤细,再看看自己的,又是一阵叹息。
那被唤作阿雪的女子抬了头,手上却动作不停,笑着回道:“我这还有一筐没洗完呢,日头大,你先回去吧,我洗完自己送去就好。”
阿霖见状,抱着洗完的衣服忽的凑了上来,声音压的极低,带着些许神秘的在她耳边问道:“阿雪,你可成过亲哩?”
阿雪闻言,手上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轻声答道:“还没有过呢。”
阿霖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啊扎,莫会哩?侬以前的家中莫曾给你配亲?你生的这般好看,家世又好,按我说哩,那些少爷呀公子呀,肯定都是削尖了脑袋,踏破你家门槛要娶你才对哩。”
阿雪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我家只是普通人家,更何况后来又出了变故。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别人,那可就不好了。”
“哎呀,瞧我这嘴!”阿霖有些懊恼。
阿雪刚到芳华镇时曾与她说过,她是父母都因故不在了,又无其他亲族可投奔,这才离开故乡,来到这里讨生活的。倒是从未提过自己是大户人家,只是阿霖始终觉得阿雪身上有着一股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的贵气,这才好奇多了嘴,怎的一激动就忘了人家的伤心事?
阿霖拍了拍自己的嘴,四下张望了下,有些想找补般地弯腰去搬地上的另一盆衣服,错过了身旁女子眼中闪过的一抹心虚。
“阿雪,我先帮你把这盆衣服搬回屋里,一回儿再来帮你哩,我……啊!”
“小心!”
阿霖一手抱着一盆衣服,未有察觉地上的卵石,只觉脚下一滑,手中的盆子便飞了出去,瞬间害怕的闭紧了双眼。
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只感腰上忽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拽了回来。
“你没事吧?”阿雪担忧道。
“哎呦呦,哈死我哩,哈死我哩,今天真是昏头来哉。”阿霖心有余悸的捂着自己胸口,一个劲的拍胸脯,半晌才回过神来,叹道:“哎呦呦,唔莫想到啊阿雪,你看起来瘦弱,力气倒是大的很哩。”
原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阿雪却像是被戳中一般,下意识的想去解释:“我……”
“哎呦,衣服!”阿霖见手中的衣盆没了,猛的一拍脑袋,似是压根没在意刚刚的小插曲。
“没事,在我这呢。”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阿雪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衣盆。
阿霖这才送了口气,道:“阿雪,今天真是多谢你哩。今日下了工,去我家吃饭哩。”
阿雪刚想回绝,却见阿霖像是脚下生了风般,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只得无奈笑笑,转头回到溪边,又去洗自己的衣服。
垂首洗到一半,耳边又有脚步声响起,估摸是阿霖回来了,便没有抬头道:“阿霖,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这位娘子。”
不是阿霖的声音,柳拂雪疑惑望去,只见两位穿着青衣白纹的女子,正站在溪边看着她。
看见熟悉的衣纹,柳拂雪心下一惊,忙将头扭向一边,怕被旁人认出来。
那两位女子愣了一下,为首的那位以为她是突然见到陌生之人,一时害怕,于是连忙摆了摆手道:“这位娘子,你不用害怕,我们是临安季氏的修士,追查邪祟而来,并无恶意。”
她身边另一位女修见状也赶紧应和道:“是啊,娘子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柳拂雪用余光瞥了瞥,见这二位女修面容皆是年轻,应都不过十六、七岁而已,想来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这才放下心来,缓缓转过头。
那两人见她应是放下了戒备,便问道:“这位娘子,敢问这里可是芳华镇?”
柳拂雪点了点头。
那人又问:“近来镇中可有发生什么奇怪之事?”
柳拂雪想了想,摇了摇头。
二人见状皆是露出了一副失望无比的神色。
赞着银簪的女修嘟哝道:“怎么会呢,明明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簪着金簪的女修拉了拉那位簪着银簪的女修道:“算了师妹,我们再去下一个镇子看一看吧,兴许那邪祟并不在这里,是去了别的地方。”
那银簪女修似有些不高兴,转头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捏捏自己发酸的双腿,愤愤道:“这都追了多久了,明明路上气息一直都有,可只要我们一到一个地方,它就无端消失了,这邪祟莫不是耍玩我们呢吧!”
说着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猛地便扔了出去。
那石头砸在水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金簪女修摸了摸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这邪祟越邪门,便越说明它不简单,等我们将它收服,回宗门复命时,也越能让那些男修们刮目相看。”
听闻这言,那银簪女修的怒气这才消了大半,转而又捡了块石头更用力地扔出去,听到更响的“砰!”的一声,才插着腰道:“对,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看他们以后谁还敢瞧不起我们!”
说完银簪女修便握着佩剑,拉起那金簪女修的手道:“走,师姐!”
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一股力拉住了,那金簪女修像是想起什么道:“哎,等一等!”
银簪女修疑惑道:“怎么了师姐?”
那金簪女修拉着银簪女修又走了回来,对着柳拂雪抱了个拳:“刚刚多谢娘子,让娘子看笑话了。”
银簪女修这才反应过来,柳拂雪还在这呢,自己刚刚闹小脾气的样子肯定全都落入了人家的眼里了,就连问路的谢也没道,瞬间脸上红了一片,也赶紧抱了个拳道:“多谢娘子,真是不好意思。”
柳拂雪看着她们的样子,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刚想开口说话,却忽听“啊——”的一声尖叫传来,三人瞬间向声音来源望去,呼吸皆是一滞。
不好,是从镇中传来的!
“快走!”她二人对视一眼 ,转头迅速运功飞去。
柳拂雪眼神一凝,也下意识跑前几步,眼见着两位女修的身影越来越远,犹豫片刻,足尖轻点地面,久违的猎猎踏风感袭来,转眼间,便已至镇前。
镇上已是乱作一团,居民们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凄惨的尖叫与呼喊声交织回荡,不绝于耳。
柳拂雪身形一闪,迅速藏到竹林之后,侧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只见两位女修正神色凝重地站在街道中央,双手紧握利剑,身姿紧绷,摆出严阵以待的防备姿势,然而周遭却一片死寂,并未见邪祟的半点身影。
那两位女修也是奇怪,恰有慌张奔逃的村民不小心跌于她们身前,于是赶紧上前搀扶,焦急问道:“阿伯,你可知作祟之物在哪?”
那阿伯显然被吓得失了魂,双手拼命地摆动,声音颤抖:“不知,不知啊!
金簪女修不肯放弃,又追问道:“那您可看清它长什么模样了?”
阿伯的双手抖得愈发厉害,结结巴巴地开口:“它…它…它……啊啊啊啊啊!”突然,他惊恐地张大了嘴,颤抖着手指向两位女修的身后。二人瞬间警觉,猛地转身,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双眼。
刹那间,街道上狂风大作,狂风裹挟着落叶与尖锐的砺石,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摊贩们来不及收拾的摊子被狂风无情地卷起,狠狠砸落在地,摔得稀碎。
柳拂雪心中猛地一沉,暗叫不好,“探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瞬间明白过来,难怪那位老伯形容不出它的样貌,因为这“探幽”本就无形无状。
那两位女修显然也认出了这邪祟的身份,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骇意。显然未曾料到,在此处遭遇的竟会是如此棘手的厉害之物,连握在手中的剑,都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与哭腔,在狂风中显得格外凄厉:“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柳拂雪心头一震,是阿霖!
两位女修这时才看清,那肆虐的狂风中竟裹挟着一个人!
阿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双眼,眼前的场景愈发模糊不清,意识也在一点点地溃散。
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金簪女修率先挥剑冲了上去。然而,她的剑刚刚触及那股狂风,那狂风便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聚敛成一团,化作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将金簪女修也猛地吸了进去。
“师姐!”银簪女修见状,惊恐地呼喊出声,毫不犹豫地举剑刺向那团狂风。
这狂风却像是故意戏弄她一般,陡然膨胀开来,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银簪女修连人带剑狠狠震飞出去。银簪女修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看着师姐痛苦地嘶鸣,银簪女修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余光却突然瞥见一双布鞋。她费力地抬起头,引入眼帘地竟是刚刚在溪边遇到的那位浣衣女。
“小娘子,快跑……”她气若游丝地喊道。
话还未说完,她手中的剑便已落入了那小娘子的手中。
只见那小娘子手腕一抖,剑光一闪,与此同时,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光骤然出现,与她手中的剑光合二为一。刹那间,“探幽”的气势被化解了大半。
柳拂雪紧接着又是一剑,直指“探幽”身后隐藏着的那一滩诡异水色。随着这凌厉的一剑刺出,阵眼瞬间被破,狂风戛然而止。只听一声尖锐的嘶鸣声传来,那滩水色幻化成一只鸟类的形态,扑扇着翅膀仓皇飞去。
被狂风裹挟的二人跌坐在地上,金簪女修虚弱地抬起头,望向柳拂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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