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阿轻抽身离开,对方也没有再追。

她带着几分怀疑回到客栈,至于天镜所说的,关于她灵盘上的灵元,已没有任何异样。

几番波折取来的匣子被小心地放上桌面,萦绕的气息让阿轻确信它来自阿娘。

而旁人看来无比深奥复杂的法术,阿轻却早就解过成百上千遍,她轻松地掀开匣盒,看到里面是堆得满满当当的灵玉、法器,因为运用了空间术,竟不知到底有多少。

最上面摆着两块留影石,一块刻了“静”,另一块刻了“轻”。

阿轻还未看见阿娘的模样,鼻尖便已控制不住涌上一阵阵酸涩。

最终,她拿起那块属于自己的留影石,而阿娘也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初冬的时候。

公仪真用灵力托着留影石,正耐心擦拭着一块块灵玉,再将其放入匣中。

“小轻儿,你还好吗?”

公仪真笑了笑,停下手上的动作,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留影石,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常常惦念牵挂的小女儿,“你若能看到,那大抵意味着,阿娘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公仪真说到自己的死亡时也很平静。

“前段时间,明舒告诉阿娘,公仪氏恐怕有灭门之祸。”

“她不是第一次吓唬人了,不过这次,阿娘也有些不安。”公仪真垂落的眼眸黯了黯,“御灵师对灵的感知中也包括了死亡,那种感觉......就好像所有的灵,都在离你远去。”

“而作为我们本身的灵,也要归于天地。”

“和世间所有的花草、树木、生灵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阿娘脸上的神情明明并不哀伤,却在阿轻心上扎出一个个窟窿。

“或许是时间到了,所以,阿娘还是想要留下些什么。”公仪真没有沉默太久,从前有所保留的话,在这时也没了隐瞒的必要,“天机并未泄露究竟是天灾还是**,天灾难以避免,但若是**,有能耐撼动公仪氏的,想来想去也不过是那三家,乘玉、连山,还有闻人。”

“阿娘和他们积怨已久,他们的行事作风,蛮横、傲慢、高高在上,看似光鲜的表面之下早已爬满蛀虫,却还是蒙着眼睛,故作不知。”

“时代早就变了。”公仪真嗓音很轻,却很坚定,“这里该是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

“可能你还无法理解,不过没关系,阿娘只希望你健康、平安、快乐地长大。”

“所以阿娘请求明舒,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你和你阿姐。你可以相信她,也可以相信守脉人,至少到现在,阿娘依然是这个想法。”

“可人心难测,阿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公仪真的神色有一瞬微妙的变化,又很快掩盖,“此前,阿娘已将明面上的家业都告诉了你,但还有一处,没被世家知道的。”

“在神巫家借题发挥毁掉我们家一半产业之后,阿娘便和明舒一起建立了真宝阁。”

所以,真宝阁的真,是公仪真的真。

“明舒虽是天衍一族,却很早便离家游历,也不愿跟随成阳的姓氏,加上她占术高超,所以世家几乎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明面上,真宝阁只做一些与灵器宝物相关的交易,但背后,与我们交易最多的,还是灵术士。”公仪真的话让阿轻心头一震,随之生出的疑问又被逐一解答,“御灵师以灵为术,能为他人修复灵脉、灵元,但又远不止如此。”

“世人总以为,天赋决定了一个人的修炼高度。但在御灵师看来,天赋是可以打破的。”

公仪真平淡的话语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她指尖点着桌沿,阿轻却仿佛看到了阿娘对着那些刚愎自用的掌权者掀桌的模样。

高阶御灵师还能感知到旁人的灵脉、灵元是否已经达到所能承载灵气的上限,这种上限常被视作灵术士破镜时跨过的一道道槛。

有的人,终此一生都无法跨过那道槛。

真宝阁能做的,便是帮他们抵达本就该在的更高处。就像医师医治疑难杂症一样,御灵师针对的,是灵脉上的疑难杂症。

不管病患是灵族,还是灵术士。

亦或是本该开灵却没有的普通人。

但如此一来,本就数量庞大的人族灵术士又会更加强势,这是世家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希望灵族永远处于统治地位,永远高高在上。

“灵术非灵族独有,而该属于所有修者。”

公仪真始终抱着这个信念,可她望过来的目光又逐渐带上歉意,“......可如果这是**的根因,阿娘最懊悔的,便是没有保护好你。”

“没有、不是的、阿娘。”

阿轻在留影石前低低地说。

她们都不该把属于凶手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别去报仇,小轻儿。”

公仪真注视着她,温柔地说,“那些人不值得你为之自损分毫。这一路走来,你已经背负了太多,承受了太多,那么辛苦,在阿娘面前却又那么听话,懂事到让阿娘感到愧疚。”

“明明从出生那日起,阿娘对你的期许便是健康、平安、快乐。”

两边都在沉默。

阿轻难过地抹了抹眼睛。

“所以,别去。”公仪真轻声道。

“阿娘想看到的,是你好好地活在世上。”

“如果阿娘真有一日灵归天地,或许便会化作淌过的风,飘落的雨。”

公仪真抬起手,凑近的动作就像在抚摸自己已经泣不成声的小女儿。

“......属于阿娘的那部分灵,也会一直陪着小轻儿,永远,永远。”

胸口的封印此刻像是有所感应。

她轻轻触碰着,泪水滴落时,灵魂仿佛也烫出了一道蔓延余生的伤痕。

*

“呜呜呜,小少主......”

天镜也哭了一整晚,它费劲地用自己的灵体蹭着阿轻的脸,想要唤回她的意识。

阿轻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倚在桌角。

直到天镜的靠近在一声惊惧的尖叫中戛然而止,它看到难以想象的绿色藤蔓只在一瞬间便汹涌残暴地撑满了整片空间,爆发的恐怖力量吓得它几乎屁滚尿流地跌在灵盘上。

晨曦亦被掩盖,只剩下浓重的青绿,沉到近乎压抑,而阿轻处在其中,面容平静,可当她伸手握住藤蔓时,绿意却遽然疯长,就仿佛在与身体里那股暴怒的力量共鸣。

阿娘希望她好好活着,远离世家,如有必要,也可以向真宝阁寻求帮助。

因为,与真宝阁做交易的灵术士,所要付出的不是钱财,而是无法违逆的忠诚。

可阿轻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从阿娘那里感受到的爱意有多深,转换而成的恨便会有多浓。

恨到只想让摧毁这一切的人去死。

暴怒的绿意终究化作她腕上一圈不起眼的枝蔓,阿轻瞥了一眼,便离开了客栈。

因为地鬼作乱,悬舟停航,平宁码头到处都是滞留的乘客。

几条货船被海浪推着撞上浮桥。

船工正忙碌地将船上的乌金转运进真宝阁的马车,灵术士则在附近监工。

阿轻盯了一会,不着痕迹地带走一个最沉默寡言的,从问灵到控灵让他离开,再到用他的模样重新回到马车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没有人发现异常。

只有铸炼师会用到这么多的乌金。

这批乌金正好是闻人氏订的货,等装完车便会送去阳宛。

地鬼侵扰海上航道,听闻灵术士仍在调查清理,只能先走陆路,再走海路。

阿轻跟着上了马车。

尽管知道东家是真宝阁,但看到中途带上的几人时,她还是怔了怔。

十年虽长,却也不至于认不出那些熟悉的面容,除了少时一同修习的伙伴,阿轻辨认了一会,才和记忆里少女的模样对上。

木嘉儿。

也是昨夜灵庄外围堵她的人之一。

他们在最前边的马车,而阿轻在最后。

她没到要向真宝阁求助的地步,但却有一些事,需要向他们问清楚。

*

离平宁百余海里的海面上,白渊从水中飞出,周身满是阴冷的杀意。

乘玉晔比他晚一步落到甲板。

随行灵术士已布好驱散阴邪的法阵,但存在感还是太强,他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只有守脉人才能进入地脉,乘玉晔不知道相里一族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知道他们每次从地脉出来后便会判若两人。

不管是从前的相里轩,还是阿渊,都会变得冷若冰霜、难以靠近。

乘玉晔离得很远,耐心等他平复下来。

海面寒风冷冽,站在围栏边的青年却像是感受不到,仍任由自己被浸湿的衣料包裹。

潮湿的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贴在颈侧,他却只是垂眸,近乎偏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水滴从他泛白的指缝间落下,又转瞬结成冰霜。

“阿渊?”隔了很久,乘玉晔才叫他。

青年没有回应,连动作都丝毫未变,沉郁的黑眸中依然是无法挥散的冷漠,乘玉晔只好耐心地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去哪?

白渊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思绪与感知也逐渐回笼,后知后觉的冷意像冰针侵入骨缝。

他在难以忍受的阴寒中追寻着那点微妙的灵契波动,好在没有太远。

乘玉晔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边吗?好像是平宁、阳宛一带。”

“我要去一趟铸炼家,可以随你一起。”

乘玉晔修改着船身上的牵星术,神色却有些犹豫:“但是平宁的话——”

老祖的咒印限制,阿渊不能离他太远。

白渊慢慢恢复过来,用术法驱散着身上的湿意,只是嗓音仍旧低冷:

“师尊,我去阳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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