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见状纷纷躲进屋里,雨越下越大,重重打在菡萏结界上,穗玉杖悬空飞起施展灵力,绿色结界顷刻间将玉琼苑笼罩在内。
烛九阴立于云层,笔直的朝更高处飞去,数道天雷击落在身,它浑身浴血,咆哮嘶吼,震响天际。
“这是……它要应劫?”何皎抬眸诧异。
霁薇艰难地呼吸着,眼前大地疯狂旋转,耳鸣声充斥着神识,由心脏传来的疼痛令她死死咬住下唇,脸上布满汗水顺着下颚滴落。
心脉跳动如此之快,像是里面什么东西要撕开胸口挣扎而出。
刺痛从心口蔓延到五脏六腑,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凌迟着身体的每一处,片甲不留。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痛,霁薇终是坚持不住,积压在喉咙许久的鲜血喷涌而出,胸前白纱沾染上殷红血渍。
天上烛龙,咆哮声愈渐愈大,震的霁薇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剧烈疼痛,她白皙的脸上鲜血淋漓,狼狈不堪。流血的双目让视线模糊不清,耳畔霎时寂静,再无任何声响。
她重重倒在地上,迷离的望向天空飞腾盘旋的烛龙。
“小师妹!”
意识消散前,这是她唯一听见的一句话。
“小师妹!”
何皎无论往她心脉输送多少灵力都无济于事,她此刻焦灼万分,立即传信给贺溪亭。
霁薇倒下后,天上的烛龙在一道巨闪打在身上之后,咆哮一声,往远处飞去,顷刻间消失踪迹。
风停下了,细雨绵绵,世界恢复安宁。
——
“事情就是这样,大师兄这可怎么办?”
床榻上,霁薇脸白如纸,呼吸微弱,阖眼沉睡。紫檀雕花立屏外,何皎正焦灼的看向眼前二人。
贺溪亭眉头紧蹙,垂在袖间的手握成拳,他道:“烛九性格顽劣,私自降雨引来天劫,我已经将它封印在玄虚镜内。”
杨隐双手环臂,语气沉重:“就是说天雷将至时,师妹心脉处的灵根已然有了异动,随着烛九遭受天谴,小师妹也跟着遭难?”
何皎点头沉默。
贺溪亭道:“小师妹与旁人不同,她提早结出灵根却一直融进心脉之中,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渡劫修为不够,可现在看,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
何皎疑惑不止:“这,旁的妖物遭受天劫,为何小师妹会受到牵连?难不成是大师兄你之前让小师妹与你玄虚镜里的灵兽有过接触?”
贺溪亭摇头否认:“我从未在她面前唤出过玄虚镜,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提醒了我,小师妹似乎确实与灵兽有所感应。”
“你是说……白泽幼子?”
贺溪亭点头:“往日在我玄虚镜中,它并不会飞行,就如普通动物一般。可近几日我见着它跟在师妹身边已然会飞,想来小师妹从不会喂它灵药,唯一能想通的便是问题出在小师妹自己身上。”
杨隐道:“还有一件事,何皎在为她输送灵力时,她心脉处的灵根起了排斥,按道理说不应该啊,师妹是冰灵根五行主属水,而水生木,怎会与何皎的木系法术有排异现象?”
何皎蹙眉:“她的灵根异常强悍,随着我输送灵力越多,那结界就越强,小师妹才只是筑基期的低阶修士,她的灵根……不该如此……”
贺溪亭沉吟不决。
他赶到时满院狼藉,霁薇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半边身子全是血,将洁白的衣纱玷污,披散的头发上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何皎唤出本命灵器穗玉杖源源不断的往她胸口传输灵力,却被霁薇心脏处一道无形屏障将她的灵力隔绝在外。
杨隐瞠目结舌,连忙扶住消耗太多灵力,身体虚晃的何皎。
贺溪亭眉头突跳,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比那日渡劫天雷还要触目惊心。
他将霁薇抱起往屋里去,捏诀为她净身,抬手欲输灵力时,毫不意外的同何皎一样,被结界隔绝在外。
“我们去寻师尊吧,小师妹现下虽已平稳,但她流血实在太多,我们也无法为她疗愈。”杨隐紧紧皱眉。
何皎也道:“对,她的身体不能再受这样的伤害了,必须尽快找出办法来。”
——
暮色昏沉,明月高挂,雪花飞旋而下,无声无息地飘落。
冷风吹来,地上薄雪悬空而舞,方圆百里景色如一,荒芜的让人失望。
世界寂静,雪籁籁地落着,隐约有轻纱摩挲似的稀碎声响。白靴缓缓移动,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寒风卷着雪花落到她的鼻尖,旋即融化。
霁薇猜想,这里是自己的心海。
大雪茫茫一片,抬眸远望,看不到尽头。月辉洒下,晶莹剔透的雪地将漆黑夜色衬托的更加孤寂。
她似乎被困在这里,等到知觉回笼,霁薇才慢慢将手覆到心口。
她咽了咽口水,感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脚步没停,在一片白色中穿梭。
霁薇微微仰头,看着高挂在天的圆月,心中沉静。
跟着月亮走吧。她心道。
她一身白纱,风雪袭来衣决猎猎,霁薇紧闭双唇,忍耐着寒雪打在脸上的痛感。
双手垂在袖间,宛如一只断翼白鸽。
走了许久,她突然叹息一声。
顺着视线望去,荒芜大地上,终于有了建筑迹象,于是抬步跑去。
快过去吧,不想再留在这里了,这里实在太冷了。
霁薇蓄足力气跑向它,可时间过去许久,那竹屋依旧在自己眼前,丝毫没有放大。
她不甘心,加快脚步跑去。然而下一刻,竹屋彻底消失。
她停下步子,呼吸紊乱,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片刻后,寂静雪地传来一道凄厉尖叫。
霁薇额头青筋凸起,全身用力嘶吼,似乎要将所有不愤全都发泄出来。
情绪爆发到至高处,她喘着气,踉跄地蹲坐在地上。
“呵呵。”霁薇冷笑。
“随便。”
“死在这就死在这。”
霁薇卸了力气躺在雪地上,寒风将冰冷的雪花吹进她微敞的衣襟,她抬手裹了裹。
一望无际的天空,望不到尽头的大地。没有脚踩雪地的吱呀声,这里安静的可怕。
霁薇心中烦躁、郁闷,她睁着圆眸,眼睫扑闪,雪花积攒。
白纱与大地融为一色,不消片刻,厚厚的积雪将她全身覆盖。寒冷,无助,疲惫,笼罩她的身心。
意识即将消沉之时,忽然,寂静的世界响起鸟鸣。霁薇睁开双眸,成群白鸽从眼前掠过,在空中飞舞,在她头顶盘旋。
鬼使神差般,她缓缓朝天抬起右手,领头白鸽倾斜而飞,啄伤了她的手指。
殷红的血珠丝丝流淌,沿着手腕流进衣袖,她手一垂,血珠滴落在地。
一滴、两滴……
直至她半边身子染上殷红,风声呼啸,厚厚云层将明月唯一的光辉遮掩,暗淡之色加重,漆黑无比的天空似是妖怪的血盆大口,再多看几秒就会被吞噬其中。
霁薇不由呼吸紧蹙,心头狂跳,那种怅然迷茫,悲伤绝望的感觉接憧而至。
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捂住胸口,流血的右手把衣襟揉皱染污。那群白鸽不知去了何处,也许是自己的幻觉。
霁薇咬破嘴唇,胸口之中疼痛难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碎心口,从血肉中破开而出!
“这、是、代、价。”
一道似人非人的怪声响起,霁薇挣扎着,双腿不自知的用力虚蹬。
“可、别、死、了。”
“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深沉诡异的怪声消失,霁薇却来了劲。
她爬起身,一股怪力驱使着身体向前跑,心口传来的疼痛越深,她跑的就越快。
乌云一点一点散去。太阳从天边升起,与明月一同高挂,光芒刺目,阳光撒照大地,积雪开始融化。而月辉处依旧飘着鹅毛大雪,雪落在地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霁薇就在冰与火中间奔跑,消失的白鸽鸟群又出现在她身后跟随。
“我不死……”
“我不要死!”
“我要从这里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霁薇大声呐喊。
硕大的古镜屹立在她前方,泛黄的镜面映照不出任何景色,平静着等待她的靠近。
霁薇想都没想,抬步跃上,古镜泛起涟漪,将她整个人全部吞噬。
炽热暖流融进身躯将寒意逼退,白纱幔帐让刺目的阳光变得柔意绵绵,霁薇动了动垂在榻上的手,慢慢睁开眼睛。
好温暖。
意识逐渐清醒,她抬起右手左右转了转。手指纤细白皙,晶莹玉润的指尖,柔光映照下十分好看。
她兀自看了看被白鸽咬破的指头,红润光滑,没有任何伤口。
所以,那是梦,还是自己的心海?
霁薇屏息凝神,正欲探究心海,脑中突然霎时疲惫,她有心无力,只好打消念头。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沉稳轻声的脚步由远至近。
隔着纱幔,霁薇抬眸与来人对上了眼。贺溪亭垂手而立,平淡的眸色泛起一道波澜,他将纱幔拂开,温声道:“身上还有哪些不适?”
霁薇张口发出“呜呜”声,声音嘶哑:“没……”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犹如被刀片割过,难受至极。
贺溪亭垂眸看着她,坐在床边,施法拂过她的脖颈,道:“难受就别说话了。”
霁薇缓慢地点点头,目光收回看向房顶。
贺溪亭在一旁道:“你体质特殊,灵根也与旁人不同,早已深深融入心脉,因此,修行之事可能会有阻碍。”
闻言,霁薇讶异地瞪大眼睛。
“不过师尊已经为你护法,日后只要勤加修炼,所受影响并不大。”
霁薇这才松了口气。勤奋,一向是她的附加名词。
贺溪亭抬手一翻,赫然变出一碗浓稠汤药,他捏着汤勺吹了吹,对霁薇道:“先喝药吧,等你彻底恢复好了,我再将剩下的事情事无巨细讲给你听。”
霁薇垂眸,强撑起身子倚在床头而坐,贺溪亭举着汤勺喂到她嘴边,她微微抿唇,皱着眉头向后躲了躲。
太难闻了。
贺溪亭无奈,轻声一笑:“白榆长老的药最是管用,若是觉得苦,我可以把你的味觉和嗅觉封上。”
霁薇眨巴眨巴眼睛,眼眸明亮的看着他,贺溪亭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随后霁薇真的再也闻不到任何苦涩,她张开嘴抿了一勺药,什么味道都没感觉到。
就这般一勺一勺的小口抿着,一碗药很快见底。贺溪亭施法收回,为她掖了掖被子,又将纱幔放下。
“好好休息。”说罢,便不再打扰她,起身离开。
霁薇抬手摩挲着指尖,上面似乎还余留着他掖被子时不小心触碰到的体温。
忽然之间,她心头暖呼呼的,定定的看着房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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