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她睡了整整两日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尊为她护法的原因,霁薇再也没有前日那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贺溪亭见她精神满满,突然开口:“想学下棋吗?”
“嗯?”她疑惑了一瞬,抬眸看向贺溪亭。
“我是要防止你日后再从师尊那里输掉我的棋。”他神色淡淡,眼底波澜无惊。
霁薇往后一撤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呢喃道:“啊,师兄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啊。”
贺溪亭嘴角带笑,伸手将白瓷棋罐往她那边推了推。
“真好看呐。”霁薇捻起一颗白棋,对着月光眯了眯眼。
月辉映照,霁薇一步一走的在棋盘上跟着贺溪亭,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摸棋,听着师兄的讲解小心翼翼落子。
“诶,等一下!”
又轮到她时,霁薇指尖犹豫在棋盘之上徘徊。
贺溪亭也不催她,手随意的摸了摸馒头的脑袋。
“嗯……就这里吧。”
贺溪亭挑眉:“确定了?”
霁薇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颇为坚定:“嗯!不改了。”
贺溪亭颔首:“好。”
见他如此神色,霁薇还是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落子的手。
幸好,一子落下,她的白子没有被吃,霁薇这才长舒一口气。
“终于有一次不被吃掉了。”她嘟着嘴,小声嘟囔。
贺溪亭眼底含笑,嘴上打趣:“很好,你学的很快,往后再与我多下几局,到了师尊那里也能多撑些时候了。”
霁薇嘿嘿一笑,捏着棋子,手肘在案上歪着脑袋:“师兄,我记得下棋还有阵法来着?”
贺溪亭落了一子,随口道:“想学?”
霁薇点点头,眸光闪闪:“想学!”
“好,改日得空便教你。”
霁薇笑颜逐开:“谢谢师兄啦~”
她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垂眸落子。贺溪亭眸光微闪,不经意间凝视着她。
两日之后,霁薇彻底将自己心脉调息好,按部就班的去稷下学宫上课。
刚踏进低阶学堂,往日与霁薇交好的霜霜上前跟她搭话。
“霁薇,你可算来了。”
霁薇嘴角扯出淡淡的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这几日你没来,我们都以为你去渡劫了。”
霁薇摇头,随口扯了个谎:“没,修炼的时候心急了,这几日一直在屋里调养。”
霜霜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当你和陶夭夭一样去高阶学堂了呢。”
霁薇眉头微挑:“她渡劫了?”
“是呀,她前几日也没来,昨日一回来就去了高阶学堂,想来那几天是去渡劫了。”
霁薇垂眸思忖,推算时间,应该是和她起争执的后一日。
笑意一点点冷下去,她抿唇心想,但愿陶夭夭能记住那次教训,别再来触自己的霉头。
陶夭夭去了高阶学堂,课上的时间是完全与霁薇错开的,几乎半月,两人都没见过一次面。
少了一只苍蝇在身边打搅自己,霁薇过了段舒心日子。
春玉水榭遗留的仙力将她滋养的很好,霁薇也不敢懈怠,每日下了课就回水榭独自修炼。凌霜峰的食堂彻夜不关,偶尔练得晚了,她就会去寻点东西吃,但是夜间的饭菜往往不如白日,吃过几次后就不想再去了。
仙山处于金丹期之下的弟子不在少数,于是在与霜霜交往过程中,霁薇顺利的挤进大伙的“夜宵”之列。
有时候回来晚了,还会碰到白日里见不到几次面的大师兄在竹亭下棋或是在院中修习术法。
于是刚吃饱喝足的自己就会再次加入他的行列。
半月后,霁薇顺利渡劫,成为一名灵寂期的小修士。
“师兄,我入灵寂啦!”
清晨,春玉水榭漾起少女喜鹊般的声音。
贺溪亭这些日子都在春玉水榭起早练剑,闻声,他负剑而立,目光注视着从外面回来的女孩儿。
虽然还是被天雷搞得狼狈不堪,但相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他抬手施法,将霁薇脏污的衣裙变得白净整洁,散开的发髻梳的利落。
“师兄,我入灵寂啦!”
霁薇荡漾着甜水般的笑容,杏眼弯弯,脸颊梨涡浅浅。
贺溪亭神色温和,颔首赞许:“不错。”
“我终于可以去高阶学堂学一些实打实的东西了。”
在修真界消磨了半年有余,有着老天爷开的金手指,除了偶尔的“副作用”,霁薇的修为进度比旁人都要快上许多。
她的路还很长,前途未来光明璀璨,她还要在修真界站稳脚跟,扎实地走好每一步。
霁薇打自心底的为自己高兴,举着馒头向上颠了颠。
可能也是因为御兽奇才的缘故,见她如此开心,馒头同样跟着愉悦起来,乖巧的任由她摆弄自己。
“嗯,你基础打得不错,进了高阶学堂也不能放纵自己,要记得业精于勤荒于嬉。”贺溪亭恢复往日沉稳模样,叮嘱道。
霁薇拍拍胸脯道:“我会记着的。”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照得少女的发丝泛出鲜活明艳的光泽,在这晴好的天气下,连她的眼珠都映得像是剔透的琥珀。
贺溪亭低头注视着霁薇,此时她正仰头对自己漾起笑容,明明挨得不算近,却让他生出了错觉。
天气晴的太好了。
贺溪亭无意间搓了搓垂在衣袖的手,似乎是被她的喜悦感染,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嘴角不自知的向上勾起。
“正好今日是我代课,我们一同前去。”
显然,霁薇完全没预料到这一举动,她脸上笑容一滞,紧接着后脖颈传来电流般的麻麻酥感,她下意识缩起脖子,低头躲开。
贺溪亭手下一空,反应过来后,也觉着是自己唐突,于是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的把手收了回来。
“……师兄,那我们走吧?”霁薇试探性的问了问。
贺溪亭“嗯”了一声,二人一路无言。
一路上,霁薇不似从前那般如同麻雀在贺溪亭身边叽叽喳喳,扯着无数个话题,她有意无意的同贺溪亭保持距离,盯着眼前男子笔直挺拔的脊背,心中暗暗思索。
她确信刚才绝对不是幻觉,只是有些难以想象,贺溪亭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难不成是自己这次装乖卖巧的太过?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舐犊之情”?
霁薇不自觉的绞着衣袖,正一头乱麻胡乱思索之际,猝不及防的撞上贺溪亭的后背。
“哎呦。”她轻哼一声,往后倒退两步。
贺溪亭驻足回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在发什么愣?”
霁薇抬眸看着他,嘿嘿发笑:“没什么,就是在想高阶学堂跟低阶学堂会有什么区别。”
“嗯,专心走路。”贺溪亭又变成往日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霁薇抬步跟上他,在背后啧啧摇头,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位大师兄平日到底是怎么跟旁的女子相处的,虽说是缠了他大半年,但更准确的说,她能抓住机会的也只有修行这一件事。之后搬到他的院子与他同住,白日里能见到他,和他相处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霁薇根本不清楚贺溪亭都在做些什么。
之前还能偶尔一起碰见过何皎,但他同样还是那一副淡然模样,哪像今日这般……
又是叮嘱,又是鼓励,又是……拍她的头顶。
霁薇在身后左猜右想,而一直走在前头的贺溪亭,心中如同乱线的毛球一般,弯弯绕绕,找不到梳开的结。
到了学宫门口,霁薇就与贺溪亭的距离拉开的更大,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学堂。
众人见贺溪亭走来,喧哗的学堂变得鸦雀无声,只偶尔有几句窃窃私语。
霁薇落在他身后,过了片刻才进来。高阶学堂不同于低阶,它属于一个镜中世界,里面是第二个问道场。
霁薇驻足在原地,四处张望,几乎大半弟子都没有佩剑,走到场边的木架上去取一柄,随后站在场中列成四方队形,安静的等待着贺溪亭发话。
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乾坤袋,抬步走去同别人一样取了柄剑,眼中定下一处过去站立。
正举剑端倪着,身旁的弟子凑过身来与她攀谈。
“你是刚来的吧?”
霁薇揣摩着他的话,点点头。弘康爽朗一笑,大方的介绍自己:“我是弘康,是徐宁永清州的,来凌霜峰已经……”
他掰着手数了数,嘻嘻笑道:“大概八十几年了,你呢?”
霁薇心中诧异一瞬,看眼前弟子样貌正值壮年,没想到实际已经到了耄耋之年。
她敛下情绪,避重就轻地答道:“我叫霁薇,来自京都。”
弘康大有所悟的“昂”了一声:“你是显国人啊。”
霁薇看着他,淡淡道:“是啊。”
弘康根本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时间,他紧接着道:“我是兴国人,永清州就是白鹤门山下的那处州地。”
霁薇悄悄望了眼贺溪亭,见他此时还在整理卷轴,便与弘康聊了起来。
“那你怎么没去白鹤门?”
“嗐,凌霜峰可是世人皆梦寐以求的地方,能有机会进来当然得来试一试咯。”
“是这个理。诶,你的样貌是如何固定的?是从金丹期的师兄师姐那寻的丹药?”
“你是新一批刚入门的吧,怪不得不知道呢,是不是之前一直埋头苦修,然后发现容貌和体质一点点在退化?”弘康揶揄道。
霁薇心中翻了个白眼,脸色如常的眨了眨眼。
“等到了金丹期你就可以选一个职业,就比如器修丹修什么的,炼的好了就可以拿这些东西去悦来轩换物。至于咱们这种吧,得先考虑怎么好看的久活下去。”
他故作深沉,霁薇心中一度直翻白眼。
卖什么关子,这些她早在书上读过,还用得着他来科普。
见霁薇撤回身子,他连忙继续:“这时候,同几个金丹期的修士交好是最简单不过了。”
“……”
霁薇无语至极,但还是有礼貌的回应他一声,恰好此时贺溪亭将卷轴悬与空中,开始上课,学堂之中再无任何异响,众人纷纷凝神。
依照卷轴,贺溪亭转动手腕,轻身飞跃,剑身随之舞动,动作先是缓慢,如同在水面上轻轻滑行,忽而又变得迅速,随着他身体的旋转,剑光如同一道道闪电,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破风声。
每一次剑锋的转折,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在剑锋凌厉到达至高处之时,他转动剑柄,忽而又变的蜿蜒缓慢,让人摸不着头迹。
最终,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贺溪亭收剑而立,剑尖直指前方,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静止不动。
这套剑法霁薇早就看过百来次,她平静的注视着贺溪亭缓缓落地,拂袖收剑。
是流云剑法,主要以变化多端、难以预测著称,剑招如云卷云舒,忽隐忽现,使对手难以捉摸剑锋的真正方向。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示范过后,贺溪亭拆分招式,一招一式的带领弟子们修习。
人群中,唯一最对这套剑法感到稀奇的便是在队后角落里的陶夭夭。
她到高阶学堂有些日子,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贺溪亭的课,此时正满眼稀奇的盯着他,在他每出一招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次数多了,反倒引起周围人的反感。其中不乏有跟她一同进山的弟子,几乎都在低阶学堂见过她素日模样,于是在她下一次发出惊叹时,有位弟子实在忍不住开口:“你有完没完了?”
陶夭夭注意力被拉回来,看了看身旁说话的弟子,轻哼道:“没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行就换地方。”
此话一出,有人小声劝道:“飞舟,快别跟她计较了。”
名叫卓飞舟的弟子看了一眼好心的同门,他本来只是想提醒一下,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难听,他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回击道:“你这一头破铜烂铁的插在头上,等会练起剑来大家都还要小心被你的暗器所伤,该换地方的人是你才对吧。”
陶夭夭是个极易暴躁的人,她被这话刺激,怒目圆瞪的看着那人,喝道:“你再说一句!”
突兀的一声怒吼在人群中响起,众人回眸看向声音主角,那几名一同跟她进山的就在不远处,面带讥讽看着她。
陶夭夭后知后觉,她正过身子,见他们讥讽的眼神,心中怒火再次烧了起来。她脸颊泛红,鼻腔吐着粗气,然而下一刻,忽然对上贺溪亭如同冰窖的眼眸,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顶,令她清醒许多。
“课堂喧哗者,自去领罚。”
贺溪亭冷肃开口,众人纷纷回首,不敢在多看一眼那闹剧的主角。
最先开口的卓飞舟拱手离去,转身经过陶夭夭身边时,他故意撞上她的肩膀。
“你有病啊!”陶夭夭往后踉跄两步,嘴巴下意识的开口咒骂。
下一刻,一阵寒风忽然朝她直面袭来,将她吹出镜中结界。
霁薇匿在人群中静静观察,见贺溪亭将手收回,她不动声色的轻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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