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听见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意识缓慢回笼，身上似是有千斤顶强压一般令霁薇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卷起手指，感受着力气渐渐回归，而下一刻，有人轻轻撬开她的嘴，喂进去一颗丹药。
丹药入口融化，带着轻盈灵气游走在四肢经络，皱缩的心脏顿时被灵气揉开。
淤堵之处顷刻化解，千斤顶猝然离去，霁薇猛地睁开双眸，张开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视线慢慢聚焦，她辨认了好一会儿，心中才记起眼前之人的名字。
何皎细嫩的双手包裹着她的指节，眸色忧切地唤了一声“师妹”。
霁薇借力坐起身子，微张着唇，直到找出自己的声音后，才扯出一张笑脸来：“师姐，我没事。”
“你一直昏迷不醒，可把我们吓坏了。”
“……我昏迷了多久？”
“已有半月了。”
闻言，霁薇连忙开口道：“那千渊师兄……”
未等她话说完，何皎便一副欣然模样地点了点头：“放心，他当日便无碍了。”
“何师姐，这是你要的灵药。”
此刻一位吹雪宫弟子端着药走进屋里，何皎旋即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待道谢完那人走后，她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着霁薇。
霁薇抿着苦药，蹙眉间瞥见师姐像是有话要问，便道：“师姐，你有话要问我么？”
何皎神色复杂了片刻：“师妹，你是如何进入到时光洪流中的？”
霁薇心下了然，随即故作难为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此刻细细想来，我不过是与那时的千渊师兄相视片刻，结果就莫名被拉了进去。”
“那可知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是我做的。”
霁薇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她对上何皎不解地眼神，细细解释道：“千渊师兄被秣妖酸液侵染，如若不及时割下，灵根便会立即腐蚀。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那么做。”
“你可知他是如何遇见秣妖的？”
“穿过去时，就已经遇上了。”
何皎敛下眸子，心中暗自思忖。
千渊不愿说出海底之事，他们也无从得知他究竟为何孤身前往深海。
总不能是去寻那难以得见的明月夜光。
“之后呢？他的魂魄又是怎么在你身上的？”
霁薇暗暗吸了口气，简言意赅地将事情叙述一遍，期间又以含糊的说辞巧妙地隐去神器之事。
何皎听后默然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这才轻声道：“原来如此。那秣妖是海底的上古蛟类，许是因你的御兽体质能感知到它的血脉，便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过去。”
“阿皎，你可知道此时海底成什么样了吗？”
杨隐略带沉肃地走进屋内，忽而看到小师妹坐在榻上喝药，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展颜笑道：“小师妹何时醒的？”
屋内两人看着他踱步走来，霁薇捧着药碗，冲他浅笑：“刚醒不久。”
“你方才说什么？”何皎问。
一提此事，杨隐脸上愁容再现：“吹雪宫长老带弟子们勘察归来带回消息，不知深海发生了何事，万丈海域此刻已成了冰封之地！”
“冰封？可是人为？”何皎诧异道。
杨隐蹙眉摇首，压低了声音：“除了千渊的气息，再查不出任何。但他们也探查过千渊，他五行属金，又怎会寒系术法？何况那时他已无力自保。”
何皎敛下眸子，揣测道：“翠鸣寒玉无故消失，莫不是与海底有关？”
就在两人困惑之际，霁薇一言不发地喝完了药。
她将药碗轻放在案几上，驱使着麻木的舌根，默默开了口：“其实那些冰……也是我做的。”
凝霜殿内，吹雪宫四长老高坐首位，千渊端坐下侧垂眸不语，只凝神听着众人猜测讨论的声音。
薛稷立在中央，传来宫主口信：“宫门珍宝丢失，实乃她老人家失责。每任宫主皆能与仙器互通灵犀，但不知何故，宫主如何也感应不到翠鸣寒玉。为此宫主需暂时闭关专心寻找，其余的事还要拜托几位长老善后。”
话落，只听殿内一阵叹息。
“万丈海底悄然冰封，而我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实难分清是天灾还是**。”
“若是天灾，为何又只冰封那海底蛟族？它们沉寂数年远离人族，天道因何赶尽杀绝。”
“照荀长老所言，必得是**了？”
“按我所想，不错。只有**才会这般有目的性，谁能确定九死一生之下不会激发出别的潜能？”
“可这……”
此话一落，满堂唏嘘。千渊感到有几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眸扫过神色古怪的几人，恭敬有礼道：“诸位长老方才已探查过我，寒系术法并非我所能习之术。”
“你若非没有图谋又何为临近渡劫潜入海底？你迟迟不告知意图，倒也怪不得我们。”
千渊歉疚地笑了笑，但面色仍然不改：“还要多谢贵派及时相救，我才得以顺利渡劫。至于其他的，乃是弟子的私事，暂不便告知。”
殿内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薛稷看着千渊颇为淡定地抿了口茶，于是问道：“不知回溯时光的那位师妹，是何种灵根？”
静谧茶水在茶盏内泛起涟漪，千渊指节轻颤，旋即看向对面发问之人。
而对方目光紧盯着自己，似是要从他的反应中抽丝剥茧地窥探出真相来。
他刚要反怼回去，却见杨隐三人先后踏进凝霜殿。
霁薇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正由何皎一步步搀扶着迈步向前。
见状，千渊旋即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关切道：“你们怎么来了？”
杨隐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只道：“海底冰封一事，小师妹知道些原委。”
霁薇此刻抬起眼来，目光掠过神色诧异的千渊，随后缓缓看向殿内众人。
薛稷轻挥衣袖端正入座，接着便听上位长老问道：“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回长老，弟子知道。……因为此事是弟子无奈之举。”
虚弱气音却清晰地在殿内回荡。
荀长老蹙眉，状似怀疑：“你不过灵寂境界，如何能使出那般强悍的冰系术法？”
“千渊师兄当日身中秣妖气息，我却因自身的御兽体质，阴差阳错与之共鸣，得以回溯时光。这些，想必长老们早已知晓。何况弟子……”
霁薇看了眼身旁的何皎，下意识地握了握她的手，鼓足勇气道：“弟子五行属水又得上苍眷顾，是纯质天灵根。所以那日被秣妖追杀，我迫不得已燃烧脉络，布下冰封阵才勉强脱身。”
“并且，海域秣妖并非长老们想的那般避世。”在四位长老逼问前，她紧接着道，“传闻它们从不踏出领域，可我与师兄并未深入海底，却莫名遭受一只秣妖的袭击。但那只秣妖像是还未长大……准确来说，是没有彻底异变成真正的秣妖。”
“刚开始我和师兄并不知晓那是秣妖，只当是寻常海蛇。为了脱身无奈刨开那蛇的腹腔，竟不成想险些被它胃里的酸液侵蚀，千渊师兄身上的伤便也是那时留下的。我顷举全身灵力布下结界，只为远离海域……却还是被妖群抓捕。”
“…………”
霁薇神色平静地迎上投来的几道目光，掷地有声道：“今日我所言便是此事的来龙去脉，各位长老大可再去探查，那些秣妖的躯体全在山石之下。”
“你是说海域秣妖早已异变？那可有发现是因何物导致？”
立在前方的千渊不动声色地向后移了半步，霁薇看在眼里，有些无奈地摇首一叹：“当时情况危急，弟子只顾逃命，并不知晓。”
“长老，霁薇师妹所言甚是，弟子这就带人再去海域查探。”
眼看着荀长老又要发问，霁薇内心暗道不满，怎料他老人家方抬起手，一直坐在下侧不语的薛稷及时站了出来。
“师妹天赋极佳，却也莫名遭此祸事，如今她昏迷刚醒脸色苍白，不如快些回去吧。”
话落，荀长老思量片刻，终于松口：“罢了。你们两个小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就都回去休养着吧。”
霁薇悄然吐出口气，与师兄师姐一同作辑应了句“是”。
薛稷望着凌霜峰四人离去的背影，素来沉稳地眸子划过一丝犹疑。
“你们觉得这丫头的说辞可信么？”荀长老面带疑云，仍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她不过灵寂境便能结出灵根，且是百人中难遇的御兽体质，那种回溯时光的能力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得依靠法器才能实现，更何况她还能带着半数魂魄全身而退。虽说是耗尽脉络，但这般燃命之法，鲜少有人情愿啊。”
“嗯，如此说来甚是。依我看便也不必再多追究他们潜入海底一事。”
见各位长老不愿再耗，荀长老敛下眸子，随后吩咐道：“薛稷，你再带队弟子去趟海底，势必要查出秣妖的异状。”
“弟子领命。”
方踏出凝霜殿不久，霁薇强撑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子便忽地一软，幸有何皎及时抓住她的手腕，才不至于她猝然摔在地上。
而霁薇歪在何皎怀中，渐渐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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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翠鸣寒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