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铺陈,白俏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又被突然起身的二人搅散。
水珠四溅,禾善下意识抓住身边少年,嘴里嚷道:“好冷——阿嚏!”
夜风清凉,吹的少年呛咳不止,“咳咳...松手!”
禾善一抖,抬头看神色阴郁的兰时。
他已经披上了外袍,湮湿的灰紫色紧贴在身上,却遮不住内里颜色,甚至于禾善能清楚看到他颈侧花印下泛青的血管。
极艳与极淡碰撞在一起,衬得少年仿若一根被雨打透的花枝。
荏弱又敏感。
“你醒了?”
“你看到了什么?”
兰时俯视浑身湿透的少女,浅淡的瞳色冰凉一片,冻得禾善微微后退。
直觉情况不妙,禾善偷偷摸进灵囊,可惜烟花序湿掉不能用,她警惕道:“我只是路过,掉进水里而已,你...你怎么了?”
兰时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脑中剧痛,仿若虫蚁噬咬。
他本在为林长鲸护法,可前些时日因为禾善而授粉结果,伤了元气。
老剑尊的那处湖面鲜有人知,是他极好的疗伤圣地,正洗髓易骨的时候,被体内魔种偷袭拽入魇境。
再一醒来,就是禾善趴在浑身赤*的自己身上。
虽然记不清魇境里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定与曾经在魔族的过往有关。
他不信禾善什么都没看到,少女的眼睛炯炯有神,眼尾因着紧张微微上扬,她肩头微缩,分明就是戒备的姿态。
兰时眉心微蹙,手臂上突然有些凉意。
是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痕,还在往外流着血。
“你干的。”他笃定说:“是你的匕首。”
禾善不再犹疑,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非礼啦非礼...”
还没喊完就被兰时抓住后颈提到面前,禾善小腿凌空,踹上他的膝盖,双手抓住手臂就咬了上去。
嘶...
兰时目光沉沉,看她两颗虎牙故作声势地在皮肉上咬出鲜血。
像只不知死活的小兽。
禾善牙齿泄了劲,心想这人属实不太正常。
她愤愤抬头,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
“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这位公子当真以为自己万人迷,我堂堂尊主夫人还要来窥看你沐浴不成!”
禾善深吸一口气,桃子耳坠湿漉漉地跟着乱晃。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今日你我从未见过。从今往后,慈光寺的安神香,我日日双手奉上。”
慈光寺的安神香是梦魇的克星,兰时被梦魇折磨已久,禾善不信他不在意。
察觉到他松手,禾善松了口气,天知道那双浅茶色眸子里布满冰碴有多吓人。
慈光寺的安神香吗?是要撒泼打滚地去跟慕寒星讨要?
兰时心中冷笑,她竟然知道自己有梦魇,只是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死的早。
他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废物。
“好。”他笑道:“那你现在带我去取。”
禾善小幅度后退,“我明日给你送...”
“现在就要。”桃花眼中带上些许困倦,“我今晚很累了。”
夜深风凉,硕大的月亮散发着寒气。看小变态难得脆弱,加之梦里那般可怜,禾善答应下来。
回去路上,兰时大发善心地掐了个决烘干衣物,两人路上遇到翘首以盼的孟秀秀。许是心虚,他朝禾善摆摆手就跑的不见人影。
禾善:“...”
兰时视若无睹,禾善顿住脚步,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已经到了。”
不安于室的桃树开出墙外,禾善站定在花云树冠下,微风略过,粉色的星星掉在发间。
被那双明亮的圆眼盯着,兰时心头微动,忽然问道:“禾姑娘喜欢花吗?”
“什么?”禾善颔首,“喜欢,进去吧。”
少年脸上的笑容堪称温柔,桃花眼尾浸在月色中,溶溶浅浅,满身风姿。
禾善忽然朝他身后笑起来,“师兄!”
兰时微怔,察觉到身后并无他人,他有些好笑,看少女裙子也不提地爬墙。
四月芳菲时,乌蓬山月别有一番美景,可粉色姑娘爬的极快,她左边踩着树干,右边蹬上墙头,撅着屁股逃命。
墙那边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兰时忍无可忍,沉声道:“善善!”
一柄墨黑的重剑发出兴奋的铮鸣,穿透花云朝墙内刺去。
声音戛然而止,周遭睡熟的剑宗弟子已有被吵醒的来查探情况。
“哪里走水了?”
“走水?昨日刚下过雨,哪能走水。”
“听那声音是不是禾师妹喊的?”
几人静下来,说要穿衣服来看看情况。
禾善紧张地咽口水,却听有人打着哈欠劝阻:“没动静了,捉弄人吧,散了散了,明早尊主还要抽阅剑术。”
禾善被墨剑顶着喉咙,欲哭无泪。
*
兰时带她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书中这里是孟秀秀的葬身之处,可如今快成了她的。
——猎妖塔。
“归鞘。”墨剑应声而回,剑气将少女震倒在地。
已经发展到这地步,禾善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起自己今晚是来给他送糖青梅,莫名其妙地被卷进魇境,眼下还要被灭口。
她越想越气,面上却露出些委屈,“我没有灵力,对你构不成威胁,只是那日见你脸色不好想去看看你而已。”
“兰时,你没有心!”
见少女忿忿控诉,兰时嗤笑:“草木本就无心,禾姑娘这般说,好像我辜负了你一般。”
“你说得对,像你这种人,我还异想天开,妄想着了解你亲近你,我还给你做了吃的,我真是...”她语气婉转,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嗔。
话虽没说完,却听得人有些心痒。
兰时怔愣,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禾善钟情慕寒星,剑宗无人不知,可眼下她双颊粉红,圆眼泛着水光,内里的倒影分明是他自己。
“...你做了什么?”
禾善心道有戏,魇境中小变态纯情的很,现在看来竟然吃这招,可她没来得及开心就摸到灵囊里空空如也的布兜子。
她忘记已经把糖青梅都喂给小兰时了。
少女脸色陡然僵住,兰时心中讪笑。
小骗子。
“如果我说已经有人把它吃光了,你信吗?”
“我不信。”他答的很快,“不如让我亲自找一找。”
禾善来不及躲避,一股灵力不容制止地探进灵囊中。少年眉尾微挑,一个小瓶子落在掌心。
“这是什么?”
禾善暗叫不妙,小变态怎么把一斛春搜出来了。
看少女脸色陡转,兰时沉吟片刻,将那瓶子装进衣襟内。
禾善硬着头皮道:“兰时,你还我瓶子。我给你做的东西已经被吃光了,下次我再做。”
“是慕寒星?”兰时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偏过头轻咳:“咳咳..禾姑娘倒是喜欢一心二用,真是厉害得很。”
“不过,没有下次了。”
夜风瑟瑟,猎妖塔中的灯火忽明忽暗,蓦地传过来几声惨叫。
禾善一抖,看兰时晦暗不明的神色,猛地扑了过去。
少女柔软的身体撞进他怀中,扒住他腰带的动作有点轻佻,叫他抑制不住指尖蠢蠢欲动的桃花,顺着指骨蔓延至掌心。
“兰时,你不能把我留在这!我是看到你沐浴,可我无心生事。剑宗之内若师兄想查,根本就没有秘密,介时你害人害己岂不是更被动。不如你将我放了,我们做一笔交易。”
她说得又急又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兰时回头看过去,少女眼眶生红,肩头微红,像是真的怕极了。
如果没有偷偷将他腰间的烟花序拽下来的话。
“不必。”夭采破空而来,鞭尾生风,将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禾善,下辈子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他转身离开,在夜色中销声匿迹,仿若从未来过一般。
塔内微弱的嚎叫打着旋儿飘至耳边,禾善打了个寒颤,将偷过来的烟花序捏在指尖。
极小的红色火花在眼前炸开,点燃一方昏暗夜色。
禾善惊奇,原著中写兰时喜欢看烟花。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变态到把通讯符也做成烟花形状。
“她在干什么?”
“这女的应该是那帮剑修的弟子,她是在用通讯符吧。”
干瘪粗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禾善脊背遽然发凉。
她记得猎妖塔外是一群低阶妖兽,没有什么灵智却极为凶残,书中孟秀秀就是被他们拆骨分食。
一个妖兽迟疑道:“可她体内像是没有灵力,难道...”
“今日本尊不欲杀生,奉劝尔等避让。”
禾善转过身,沉声训斥:“十丈之内,不想找死的莫近吾身。”
许是她眼睛亮的吓人,面色又十足十的沉稳,那些妖兽还真被唬住,面面相觑着不敢靠近。
几颗红色焰火炸在她身体两侧,显得她一张圆嫩的脸慈悲威严。
妖怪们低声讨论,最后还是半信半疑地坐在不远处,贪婪地看着禾善的身影。
“老大,好香啊,我好饿。”
妖兽的头目是头山猪精,闻言他一锤敲去,“我不饿吗?这女人像是在装腔作势,你去,探一探!”
被支使的猫妖讷讷应是,小心朝禾善走去。
“今日我心法有成,便教你们几招,来日可净化浊气,提升内力。”禾善忽然睁开眼,看向一干眼冒绿光的妖怪。
山猪精大喜,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猫妖,“还请仙姑赐教。”
禾善仰起头,捡起地上一棵树枝,在地上“刷刷”写下泰勒公式。
众妖:...
“仙姑,这是何物?”
禾善一脸高深,想着烟花序已燃,救兵应该很快会来,于是坐在中间开始给众妖推导。
塔外的妖怪本就低智,被禾善这么一讲更是云里雾里,又不敢打断这来之不易的提点。
孟秀秀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禾善一脸亢奋地被小妖围在中间。
少女神似鬼市里推销一斛春的老头,眼睛圆亮,小木枝挥舞着,隐隐闪烁未知的信仰,不明觉厉。
他从未见过友人这种精神状态,下意识以为是被这圈山精野怪下蛊中邪。
含章剑砸进地面,传来剑修的大声喝止。
他指着禾善,痛心疾首:“我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从我家善善身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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