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容海观察环境的功夫,方雀想出了四五条应对策略。
稳住,不慌,小场面。
容海看了一圈,兴味索然。
他还是喜欢直勾勾地盯着方雀。
容海:“这里就是汐落?”
方雀默默向岔路口移动:“嗯。”
容海:“是姐姐召唤我来的吗?”
方雀斩钉截铁:“不是。”
容海:“?”
方雀:“你走错地方了,出门右拐,不谢。”
撂下这句,方雀推出七弦琴,拔腿冲进岔道。
七弦琴横在洞口,拦住了容海。
容海按着琴头,将它向下压了几寸,而后仗着腿长优势,一步跨过。
容海:“姐姐,猫鼠游戏开始了。”
他说得懒洋洋的,像个优雅擦刀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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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雀等在第一个拐弯处,背倚掩体,手里握着冤家簪,仔细听着来路上的动静。
小冤家急得发抖:“你这是迫害!迫……唔……”
方雀用大拇指按住猫头鹰刻像的头,将整个图案压进掌心。
这个动作,更像是在握匕首。
容海哼小曲儿的声音从岔路一端传来。
方雀将冤家簪举至耳侧,小冤家“唔”个不停。
方雀压着嗓子:“别出声,人是你弄来的,怪谁?”
说话间,一段狭长的影子爬上了墙壁。
容海:“姐姐,我找到你了。”
方雀手握冤家簪扑向容海,容海闪身一躲,跟在他身后的七弦琴就势超车,将二人隔在两端。
方雀按住琴弦,将冤家簪插回发中。
容海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琴尾:“姐姐好生疏远。”
方雀:“你怎么过来的?”
容海:“我正思念姐姐呢,头突然好晕,再一睁眼,姐姐就在眼前了。”
方雀:谢谢有被恶心到。
方雀单手解开袖里乾坤,两根手指夹出支若比邻,隔琴抛给容海。
方雀:“你的名字不在责令状上,汐落不会留你。快走。”
没说“快滚”就是她最后的温柔。
容海接过若比邻,架在指尖转了几转:“不走。”
方雀微笑:“行,那我走。”
她撂下句话,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
一段锁链从容海袖中飞出,直向方雀后心。
方雀听到动静,背手扫响琴弦,几串音符“铮”地一声弹开铁链,擦出几许火星。
容海侧脸躲开火星:“许久没能听到姐姐弹琴了,真是怀念。”
他收在袖中的手催动了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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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立在秋子煜面前的何山侧耳。
他好像听到了天虞宗用于攻击的琴音。
何山等了一阵,没再听到后续,他向身后望了一望,目光又落回秋子煜脸上。
秋子煜被他盯得闭了眼。
何山:“你能听到、看到,但是不能说。”
秋子煜“刷”地一声合上折扇,手腕处的封印裸露出一小半,于空气中晦朔不定。
何山陷入沉思。
耳、目、喉,勿用。这是一处提示。
由此可推,汐落中的秋子煜分·身有三个,每一个都有一点缺陷,分别是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
这是很典型的系统拥堵bug:由于某种原因,将一个NPC卡出了多份,那么每一份都会缺少一些特征,只有把它们合起来,才能得到一个完整的NPC。
这个bug为什么会被封存在汐落?外面的那句提示,是曾经的自己留下的吗?
“我遇危险,速来相救!”
这句话响在记忆深处,一片火舌舔何山的瞳孔,他看到了一场大火。
那火炽烈、滚烫。
他好像就要失去什么了,却又无力反抗。
不要!
何山抬起下颔,入目只有秋子煜那张死白的脸,没有什么大火,更没有被火海吞没的人。
秋子煜冷眼旁观。
何山背过身,松了口气,耳廓有些发麻。
发麻……
不对,刚刚那句话他真的听到了。
那是一段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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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周旋过后,方雀回到了最初的壶形洞穴。
情蛊接连发作了几次,她体力不支,指尖的血泡也在奋战中绽裂,血迹洇透绷带。
容海追在后面,兴奋不已:
“姐姐这是何苦?”
方雀耳中轰鸣,眼睛也不好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岔路口的轮廓,她踉跄着,向那方跑去。
容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方雀瞄差了一点,她冲向的不是路口,而是墙。
但是,他没有拦,他喜欢看猎物慌不择路的样子。
高墙近在咫尺,方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可,临时改路已经来不及了。
方雀偏开脸,做好撞击准备。
一只手从岔路中伸出,揽住了方雀的腰,轻巧地化解了她冲撞的力道。
方雀觉得自己在半空兜了小半圈,最后落在一个人影身后。
那个影子是水蓝色的,像座大山。
水蓝色的影子冲了出去,方雀倚在洞壁上,一点点下滑。
七弦琴飘过来托了她一下,没有让她跌得太难看。
方雀坐在地上,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伸出手,用手指一寸一寸点着空气。
七弦琴轻轻撞上她的手腕,她摸到琴弦,才终于松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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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没有太多耐心,指尖一扫,数弦一声,千百乐符飞悬半空,观之犹如万箭齐发。
容海被逼到角落,眸子里映满了金色的“宫、商、角、徵、羽”。
他觉得他死定了。
何山踏着琴音走上前,一把揪住容海的衣领,将他往左侧一拉。
大片乐符擦着容海的头皮,落在他的头顶、身后、靴边,轰然作响,飞尘漫天。
容海弓着身子瑟缩了一下。
何山松开手,手里的人向下歪去,险些倒地。
何山:“站好。”
容海掀起眼皮,右手手掌啪地一声拍到墙上,他借着这点力道,慢悠悠地站直。
何山:“跟我来。”
容海的所有骨气都用在了做鬼脸上。
何山拐进距方雀最远的岔路口,冷眼监视着容海的一举一动。
容海站到何山对面,几乎是将“不情不愿”四个大字写到了脸上。
何山直奔主题:“鬼见愁?”
容海四下看了一圈,回过头才发现何山盯的是自己。
容海点了点自己的前胸:“你叫我?”
何山:“‘嗯。”
容海:“……”
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啐他了。
容海默了一阵,还是觉得这口气不能受。
他咬咬牙:“你有病吧?”
他本抱必死之心,说完后,才意外地发现何山居然松了眉眼。
容海:“……”
果真有病。
何山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海:“我……”
何山:“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容海:“……”
你知道什么了?
趁容海怔愣的功夫,何山从袖里乾坤中掏出若比邻,就地一圈。
一个金色的圆出现在容海脚下。
何山退后一步:“不送。”
容海下意识向旁侧迈,可金光已经兜头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罩在其中。
他只来得及做一个愤恨的表情,人就这么被传送走了。
何山收好“凶器”,走出岔路口。
容海不是闯入系统的鬼见愁,那他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就不算很过分了吧?
何山在心底回答自己: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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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回到方雀所在的岔路,里边点了一张纸符,暖融融的光直往怀里扑撞,他站在路口,一时没有动作。
纸符是方雀燃的,她正将两只手举到离眼睛很近的地方,双眼睁大,努力捕捉着它们的影子。
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
何山看着那双手:“疼吗?”
方雀侧耳向洞口处:“师兄?你回来了。”
何山颔首,抬靴走到方雀身边,蹲下:
“手,是不是很疼?给我看看。”
他保持着礼貌距离,但也不过是没到耳鬓厮磨的程度。
这距离很近,他的吐息尽数扑在方雀耳侧。
暖洋洋的,还有点痒。
方雀努力分辨着他的话,攥了下浸足血的手指。
方雀:“不疼。”
不疼才有鬼。
她小臂上不自觉的颤栗暴露了一切。
何山将手伸了过去,摊开。
敏感的指腹率先感受到暖意,方雀动了动手指。
何山:“绷带旧了,我帮你换。”
受暖意驱使,方雀点了头,交出伤痕累累的手指。
何山的动作很轻,轻得几乎可以忽略掉他的存在。
他拿出了最好的金疮药,最透气的绷带,夹着些自己的修为,一层一层地清理、敷料,又一圈一圈地遮挡住那些伤疤。
一点清凉渗入伤口,舒服到人心坎里。
何山扎好最后一条绷带,顺手点了下方雀的指腹。
何山:“最近弹琴可以试着用这个地方,避开伤口,不会痛。”
方雀微笑:“多谢师兄。”
她下意识用大拇指摩挲着被何山点过的地方,那块皮肤隐隐发麻,像被电流击中。
何山思索一阵,又抽出几张金符,递到方雀掌心。
何山:“很多时候不必弹琴,用符其实更顺手,它很简单。”
何山收回手:“只需要把它甩出去,信念感要强。”
何山的声音平静冷淡,听上去像照本宣科,可方雀还是被那句“信念感要强”给逗笑了。
随后何山的话里也带上了些气音。
何山:“你笑什么?”
方雀努力压着唇角:“我没有。我只是忽然发现,原来师兄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何山的气音更重了:“有趣?”
方雀一本正经地点头,忽而转过脸——
她感觉眼前的火光晃了一晃,何山站了起来,走到她和岔路深处之间。
方雀:“师兄,怎么了?”
她说着,准备起身。
何山回过头,轻轻按住她的肩:
“别动。遇上点小麻烦,不算棘手。”
说完,他抬眼望向岔路深处。
一条邮筒粗的黑色条状物体从拐角后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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