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石头堆砌的湖岸边,满是湿滑的青苔。
厌殊本能地挣脱,却因脚下动作受阻无处着力,她整个人被拖进水中。
“哗啦——”
冰凉的湖水瞬间将她吞没,厌殊屏息,低头往下看去。
刚睁眼时还有些模糊不清,她使劲眨了眨眼。
那只手铁钳般扣住她的脚踝,厌殊使劲踹了踹都没能让那手松了分毫。
水下有些光线昏暗,隐隐见两道黑影如游鱼般缠了上来。
厌殊下意识摸上腰间,扑了空,才意识到她的短刀还留在屋内。
该。
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忘了老本行了。
厌殊没忍住暗骂一声,骂完自己也没放过谢澜。
情急之下,她只好拔出头上的发簪,却被发丝勾缠住,卡个正着,她立刻放弃另想法子。
厌殊伸出一条腿狠狠踹向那人钳制住她脚踝的手,试图脱困。
那人吃痛,松了手,迅速反应过来后,很快便再次伸手抓她。
在他抓上来之前,厌殊换了个角度猛地往他胸口一蹬,借力往上冲去。
她憋气憋不了太久。
岸上一打二,这两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这水下怎么打,她水性明显不如他们,被他们拖住,命都得交代在这。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
得想办法上去。
一个黑衣人见她要跑,拿着剑从侧面撞过来,厌殊闪躲不及,尖锐的剑锋划过她的衣袖,血在水中晕染开。
另一个人趁机绕到厌殊身边,锁住了她的咽喉,厌殊一手扒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猛击对方肘部,水中力道比岸上减弱了不少,不足以将人击退。
头上簪子也在动作间滑落,悠然落下,卡在了湖底的石头缝里。
水波晃荡不停,厌殊挣扎逐渐减弱,她胸中气息将尽,眼前开始发黑。
她要死了。
厌殊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谢澜的脸,格外清晰地映在了她眼前。
就在这时,伤了她的那名黑衣人上前准备杀人灭口,却在看清她面容时明显一怔。
要活的。
那人朝着厌殊身后的人比划着动作,厌殊透过搅得浑浊的湖水,看清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恶意。
黑布当头罩下,厌殊趁机抓住一人手臂,使劲朝反方向一拧,正欲逃跑却被另一人从身后击中后颈。
最后的意识里,她似乎瞧见了从湖面穿透而下的天光。
以及朝着她跑来的谢澜。
湖水逐渐恢复平静,风一吹,波光粼粼,岸边的杂草跟着晃动,遮住了软泥青苔上拖行的痕迹,窸窸窣窣响动不停。
那头朗月跟着冯嬷嬷,看她和赶来的大夫把人架走后,屋内便只剩下了谢澜一人。
他走出屋门,四周环顾了一圈,并没看见人,喊的几声也无人应答。
朗月远远地走了回来。
人已经交给了大夫,谢澜给的药她也塞进了燕珍嘴里,出不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便回来了。
中途碰上谢澜,她还有些纳闷。
“公子——”
谢澜打断她:“看见厌殊了吗?”
好端端的,问她做什么?
娘子不应该和公子在一块吗,今早不还做了糕点给公子吃?
左右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谢澜吩咐道:“你去问问冬青,她要是也不知道,你们就在府里找找。”
“是。”
朗月刚应声,谢澜就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她回头看了眼,实在是不解。
娘子不就在府里头吗?又不会跑到哪去。
公子急成这样,两人估摸着又吵架了,娘子被气跑了。
朗月没忍住摇着头叹了口气。
——
后颈传来一阵一阵钝痛,厌殊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她挣扎两下,却好像抵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路面颠簸,好些坑坑洼洼,马车在行驶中晃荡不停。
厌殊被颠得有些难受,皱了皱眉。
她好像没死。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心中猛地一震,睁开眼,顿时清醒了不少。
谢澜。
她刚想开口喊,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那根本不是谢澜,是她的错觉而已。
谢澜还在谢府看着中毒的燕玲,哪里有闲工夫管她。
厌殊闭了眼,不再去想那些无用的东西,与其指望谢澜发现她失踪来救她,不如自己想办法跑出去。
求人不如求己。
眼前一片黑暗,厌殊只好又伸出膝盖往前探,再次触碰到坚硬的东西时,她又往旁边探了探。
手被绳索绑着,动弹不了,她只好小幅度地往四周挪动。
四周都触碰到了坚硬的平面,她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箱子里。
厌殊整个人蜷缩着,打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十分阴冷黏腻。她被刺伤的那只手快要失去知觉,温热的血液不断在往外淌。
没直接弄死她就证明对他们来说,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先不说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没杀她,还活着就还能找机会逃跑。
稍微放下心来,失血后的无力席卷上来。
她不会因为血流干而死吧。
绳子绑得十分紧,厌殊一点一点挪动手臂叠在伤口上方,用力压住。
马蹄的“哒哒”声不断穿进耳内,厌殊借着这个为掩盖把手上的绳索凑到箱壁上用力磨蹭。
堪堪磨破后,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厌殊立刻把手压下,屏息凝神。
“这样能行吗?”
“你傻啊,谢澜是说能杀就能杀的吗?前去杀他的人都死多少了他也活得好好的,那悬赏金拿不到便罢了,总比把命赔进去强,把这丫头卖了,照样能赚不少。”
“但这丫头会武功,怕是也不好对付。”
“那就把她的手筋脚筋挑断。”
“这……价钱怕是得便宜不少,我还想去尝尝那醉仙楼的酒酿。”
“那你就把人看住了,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到,钱一到手,人跑没跑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有干系。”
厌殊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人要把她卖了换钱。
怕是没那么容易。
其中一人进了马车,掏出钥匙开箱门上挂着的铜锁,厌殊通过声音辨别出那人的动作,她手指勾住外面那圈破损的绳子用力拉,扯着断口迅速绕圈解开。
就在那人打开箱子的同时,厌殊一脚蹬过去,将人踹飞。
黑衣人一时不察,飞出马车,脚下动作与地面摩擦出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另一个黑衣人听到动静匆匆赶回,两人联手对付厌殊。
——
“人呢?”
谢澜脸色不太好。
他连着去了几个地方都没瞧见厌殊,谢府大门口的丫鬟仆从说未曾瞧见二少夫人出府。
朗月和冬青把谢府找了个遍也没瞧见厌殊,连谢家其他人都惊动了,尤其是谢夫人。
“这般大张旗鼓地做什么?谢府就这么大,她一个人能跑到哪去,纳个妾就这般使性子,我说你趁早休了她。”
人未道声先至。
冬青赶忙低下头,往朗月身后躲了躲,谢夫人对她多有不满,因为自己明明是她送到谢澜身边的人却反倒效忠了谢澜。
来了这边后,极少见面,谢夫人一直没机会找她的茬。
朗月刚想替自己娘子辩驳,就听见谢澜嗤笑一声。
谢夫人气急,一甩袖,“我这是为你好!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哪家正经养出来的姑娘敢对长辈大打出手,我要知道哪里还能让她进谢家的门,简直侮辱了我谢家的门楣,这般不明事理的妒妇——”
谢澜瞥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她要有母亲当年一半懂事,便该将府里的姨娘通通打折腿发卖了。”
朗月早有耳闻。
冬青惊讶地张大了嘴,还说娘子善妒,这谢夫人岂不是更狠。
“对,就应该这样。”
谢夫人光听见了谢澜说的前半句,赞同地点点头,待她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朝着他甩过去。
谢夫人最忌讳别人提起这件事,当初谢家大爷,也就是谢澜的父亲,风流成性,与谢夫人成婚几月就纳了不少姨娘小妾。
谢夫人气不过,便私下偷偷将人打折了手脚,低价卖了,谢家大爷知道后与她大闹一场,那场面叫一个热闹,门口不少人闻声而来,谢夫人善妒的名声便这么传开了。
年岁久了,谈论的人自然少了,加上谢夫人大把大把的银钱砸进去,总算没声了。
谢澜抓住了她的手腕往旁边一甩,谢夫人踉跄两步,摔坐在地。
“母亲才最应该好自为之。”
没看谢夫人的表情,谢澜绕过她径直走了。
谢夫人指着他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谢澜恍若未闻。
朗月忍不下去,正要替自家公子骂回去,她撸起衣袖,正欲与谢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冬青见状,连忙扯着朗月跟上谢澜。
“等谢夫人回神,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
朗月却无冬青这般顾虑,左右她们也是谢澜手下的人,谢夫人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等她们追上,谢澜已经走到谢府大门口,头也没回地翻身上马,吩咐道:“你们再去她去过的地方找找,找到了派人递个口信。”
厌殊不是会不声不响就离开的人,她第一次离开师门独自下山都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还蘸了墨在他的书案上即性赋诗一首。
就算她要离开,也会先写封信将他大骂一通。
他担心的是,裴延那边七日未传来任何音讯。
即便是消息走漏,那波人从绥州赶来也要半月之余。
策反的叛徒还未全部纠出,江州并不安全。
要尽快把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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