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安检后,尹征走在前面,我离他隔着几个身位走在后面。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身体不断发热,呼出的气息也格外滚烫。
这感觉,是体内的情毒又被激荡了起来。
情起毒发,不可动情,不可乱心,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独来独往的原因之一。
明明已经好久都不发作了,又被其他毒素扰乱了体内平衡。
尹征回头,大概是见我和他的距离越来愈远,神色也比较难看,便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了?嘴发白,头也在冒汗。”
我摇了摇头:“可能晕机。”
“这不还没上飞机么……”尹征先是一愣,然后关切地说:“我去给你买瓶水吧。”
于是我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我半靠着椅子,双手横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感受着血气翻涌,那一阵阵的心绪起伏如同海浪一般时起时落,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一阵会将人推向覆灭。
这么多年,我也随时准备面对这一刻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脸仿佛被人用冰块激了一下。
睁开眼,便看见尹征递过来一杯加了冰沙的果奶,连吸管都插好了。
看那粉嫩的颜色,我盲猜是桃子味的。
“谢谢。”
我接过杯子,见周围没有垃圾桶,便抽掉吸管上端的纸套塞进了口袋,然后也没再多说别的,起身便朝登机口走去。
我跟尹征确实是同一班飞机,登机口在二层。
上电梯时,我走在前面。
一阵眩晕感袭来,我忽然失去平衡感,慌忙趴在右侧扶手上,防止自己摔倒下去,毕竟要是在电梯上摔下去,很有可能让后面的人遭殃。
“哎哎哎哎?小姐姐你没事吧?”
但身后还是传来一声惊呼,大概是站我后面的姑娘被我吓到了,我也意识不到我刚才的举动到底有多夸张。
此时尹征已经从左侧抢道上来,扶着我的胳膊小声关切道:“我要不先送你去医院看看,我跟我老婆打声招呼我晚点回去。”
“别别别别别!”我赶紧像打枪一样突突出一连串的拒绝:“飞机没两个小时就到了,眩晕症老毛病,我回家躺躺就行。”
我可不想因为自己坏了别人小夫妻的团聚,再说了,我的身体也不是医院就能处理的。
“真的不用?”尹征看样子还是不放心。
“哎呀,不用!”我音调忍不住提高了起来,语气有些不耐烦。
喝着别人买的饮料,怪别人的关心是多管闲事,我也算是不好相与的典范了。但近几年年我一直如此,交浅言浅,不想有太深的牵绊。
我长呼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
右侧并行的电梯上,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大概是好奇这边的动静,也回过了头。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我征住了。
那双好看到叫人过目难忘的瑞凤眼,有一闪而过的惊愕,但此刻透射出的怒意仿佛要将人击穿。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狠狠嘬了一口果奶掩饰自己的慌乱,可我咽不下去,胸口那种窒息感达到了顶峰。我紧紧皱着眉头,用手腕抵住胸骨。
确实是毒气发作了。
我不敢随地乱吐这嘴里一口浓稠的液体,便偷偷地将满嘴果奶加果肉吐回了杯子里……心想周围这群埋头刷手机的人肯定注意不到我这恶心的行为。
那他看到了吗?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抬头。
可他已经不见了。
我忽然失了分寸地环顾四周,然后快步越过人群爬到电梯顶端,四处寻找但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心口的疼痛变得更加窒息,胃如同被人顿垂一样难以忍受,但我的身体却是呆呆地杵在原地,仿佛痛到感官剥离,精神麻木。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蓄上了的眼泪。
我戴好口罩,从挎包里翻出眼镜,护目镜片在接触到自然光时变成了棕黑色,完美地遮挡住我狼狈的泪眼。
我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一切是一场幻觉。
我默默走到附近的洗手间,将那杯回炉的果奶倒进了便池,这才发现这家奶茶店的杯套上面,代言人是他。
我的手在垃圾桶上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拆下了那个杯套,扔掉了杯子。
出了洗手间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又是一个非好友发起的信息。
“你还好吗?”
那十年未变的头像,是尹征的,但是我不想回复,便把手机塞进了包里,走到远离乘客座椅的一根圆柱后面靠着。我抬手转着那个杯套,当人像转动到正中间的时候,我捏平杯套,他的五官端端正正地出现在眼前,我的脑海里不停回映着刚才那双眼睛。
真的是他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三线城市的小机场?又接了什么新戏?
我嗤笑着摇了摇了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怎么可能没有随行人员一个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呢,怕是周围早就围满了粉丝,然后助理保镖们护在他的身边为他清开一条通道……
楚歌。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因戏而红,但从同事口中得知,他一心想成为歌手。热播影视剧集的插曲,他参与的不在少数,拍戏是他为了拥有更多唱歌的机会。
我没有特地去关注他,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再是一路人。他如繁星璀璨,光芒可以穿过黑夜。而我只是一个身缠怪病,远远躲在人群之外,陷入泥沼中无法自拔的一粒尘埃。我离人群越远,我的心境越能得到安宁,我的病痛也不会发作。
可近几年来,他却像病毒一样侵占了我的手机、平板,我很难不看到有关于他的消息。热搜词条、短视频,只要我不小心在哪个页面停留几秒,往后的生活里似乎处处是他。以至于我删掉了那些社交类的应用程序,也不敢再刷剧听歌,但逢休息,便背上我的相机去采风。远至山海大漠,近在乡镇田园。
为了避开尹征,我最终没有登上那架飞机,头顶传来工作人员一遍又一遍的呼叫,我却像个小偷一样提了提口罩,然后逃离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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