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条蜿蜒曲折,粉白色的蔷薇花瀑自檐上垂落,绚烂的花墙美到让人驻足流连。
身着长裙的漂亮姑娘款步行走间,风动一庭,花瓣纷飞……
白色宾利缓缓而过,副驾驶的季清林瞥见前方一抹身影顿感莫名的熟悉。
“咦!那不是……许曼菲吗?”他自言自语道。
车后座,是一张稍显清冷霁色的面容,蓦然听到这个名字,他心跳怦然一动,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状似无意道:“认识?”
“啊?哦,我妈挺欣赏的一位职业油画家,经常说曼菲老师不光只是年轻漂亮,还怎么怎么有想法,怎么怎么有才华,耳朵都快给我听出茧子了……这不就巧了!”
后座那男人唇角几不可查的勾了一下,红灯亮起,车身缓慢的停驻间,他望向窗外。
宁城春景粲然,湛蓝织锦色的天空下,翩翩一点曼妙倩影。
她,回宁城了啊……
曾几何时,校园里遍寻不见的一抹倩姿丽影,叫少年人在夜深人静时难免伤怀,那些不为人知的悸动心事,即便释然却又在多年后惹了他自嘲一笑。
“……许曼菲一心想当个绘梦师,通过艺术绘画的形式向客户提供情绪价值,辅助治愈委托人内心的愿望和遗憾……”
季清林摇下车窗,本想打个招呼,可绿灯适时亮起,车子起步,也就作罢。
“绘梦?”那男人微讶,稍感新奇。
季清林道:“讲真,三哥,我很佩服曼菲老师的!绘梦师哎!想想都觉得厉害的一批!”
“除了要有超凡的绘画技法,还需要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和想象力,我去,天马行空的虚妄梦境,又没有个实物做参考咯!纯靠客户的语言描述和自己的想象力来画图!啧!别人行而我不行的领域,在我看来,就是绝对的大佬!是吧,三哥!”
季清林嘴里的“三哥”此刻表情淡淡,以他缜密又严谨的逻辑思维来看待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个会被甲方无限退稿的职业。
见他果真摇了摇头说:“……不过,确实小众了些,生意何其惨淡,所以曼菲老师偶尔还会接些别的单子来维持生计。”
男人面色稍淡:“怎么,照顾生意去了?绘了个什么梦?说来听听…”
也难怪他会这样问,季清林在圈子里头是什么个少爷德性,众人皆知。
“哪能啊?我的那些梦要真画出来,还不得是有伤风化,要造孽的!!”季清林嬉笑着自嘲。
“还算有自知之明。”那男人哼了一声。
“那是,我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比较深刻且透彻的~是吧,哥?”
懒得听季清林鬼扯,年轻男人指尖在膝头轻轻一点,终于抬眼看向他。
“有工作室?”
“有啊!怎么,三哥有兴趣?巧了,最近要替我妈去取幅画来着,要不……”季清林扭身看向车后座。
他却淡然一笑,不再言语。
*
曼菲工作室。
推开半人高的木栅栏,关了满园春色的小院里,草木葱茏蓊郁,梨花掩面,绣球花丛旁蹲了个少女,正在浇花。
走在前头的季清林几不可察地弯了唇角。
“燕子!”
听到动静的女孩儿才刚回头,入目是一张还算熟悉的俊脸,她扬起笑脸,眉眼弯弯,酒窝深深。
“季先生?!好久不见!”禾燕站起身,手里还拿着洒水壶。
待看见季清林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禾燕忽然就愣了神,面上一副懵懵的表情别提有多可爱了!
季清林会心一笑:“嘿!看谁呢?就看傻了!有那么好看吗?回神了哎!燕子,我来找曼菲老师取画。”
“啊!噢噢!曼菲……季先生来了~”
禾燕朝屋里喊了声,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一面屏息凝神,朝身后指了指,同季清林和那年轻男人说:
“她在里面……”
禾燕弯弯的眉眼仿若天生含笑,让人莫名的心情舒畅,季清林忍着想捏她粉嘟嘟小脸地冲动,只拍了拍禾燕的脑袋瓜,率先进了屋,嘴里还不忘嚷嚷着:
“曼菲老师?许曼菲!菲菲!下凡了没有?财神爷来了嘿!接驾了!”
落在后方的他目不斜视,只微微额首,步履沉稳间挺拔的身形款款而过,一味若有似无的淡淡雪松香散开在万物和鸣的春色之中。
暖潮涌动,群花悄然绽放。
“叮铃铃~”
风铃声渐弱,明净透亮的落地玻璃门从外被拉开,步入室内的年轻男人为一室明媚映亮了双眼。
二层挑空的通透空间里,跃金柔光自草木间漫射而下,穿过雪白的纱帘投射在近旁翠绿的阔叶绿植上,一人高的丹青国画静静靠在窗前。
四方静谧,只一点歌声隐约自角落的黑胶唱片机里传来。
季清林歪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拨弄起角柜上的芍药花瓣,一面欣赏摆放出来的新画作。
不多时,禾燕端了茶盘和果碟进来了。
“这位先生饮茶可以吗?”问的是她不认得的那位。
“谢谢。”
声音动听,却惜字如金…
“燕子,你怎么不问问我呢?”季清林佯装拈酸。
禾燕斟了茶,道:“您是熟面孔,喜好我都是晓得的~”
季清林小啜一口清茶,点头赞她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等人的间隙,男人已踱步到窗前那幅描绘着三角梅的中国画前。
画里少女曼妙的身姿隐在白墙下的木门边,黛瓦上怒放着的多色鲜花缀满枝头,似有微风吹拂起动人的浅香,晕染开岭南一川山林间馥郁葱茏的深浓翠绿……
“还要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又怎么可以再次拥有你……”
唱片机低低地吟唱声里,脚步声轻轻响起,一点若有似无的淡淡芬芳悄然散开,缓缓偏头地抬眸间,一席束腰长裙摇曳生姿。
在他眼里,她款步而来的模样,像从面前画里走出的美人丹青,亦如少年人脑海深处浮现出的一抹悠远记忆,精美绝伦,无可碰触。
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恰似繁花盛开时指尖盈盈一握的烂漫春日,何其美丽可短暂难留,感受到却无法触及的温度稍纵即逝……
许曼菲停住了脚步。
窗前那人卓然而立,面容是出人意外的年轻俊美,白衬衫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衣摆严谨地收进黑色西裤里,打扮体面,雅正矜贵,只眉宇间一抹不自觉流露出的清冷与疏离,让人琢磨不透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许曼菲心不由己的感慨了一句,这人穿白衬衣可真好看啊!
她自感好笑,不觉移开了目光,坦然的同季清林招呼道:“财神爷怎么今天得空?最近好吗,季清林?”
花影重重,是她瞥来的一眼,可惜叫的人却不是他,压住浮动的思绪,男人收回视线只安静地聆听。
季清林哈哈大笑:“曼菲老师,又见面了!”
二人寒暄几句,目光重新投向窗前那位面若冠玉的好看先生。
“这位是?”
她身量较多年前长高了很多,褪去了稚嫩的面容也愈发妩媚动人。
只是,她好像一点都想不起他?甚至,她大概压根就不认得他吧,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叫他倏然间有些难言的沮丧……
“程越冉。”
那男人伸出手,指节纤长,手背青筋若隐若现,皮肤白皙有如玉质光泽。
许曼菲同他短暂交握,他的手,温热有力。
他克己复礼,同她仅仅只握了半个手掌。
“前几日还同我三哥聊起曼菲老师来着……”
许曼菲:“嗯?我有什么可聊的?”
季清林挑眉微笑。
“许小姐绘画技法卓绝,绘梦的想法也很独特,可聊之处,不少。”
窗前那个斯文又好看的男人淡淡一笑,将奉承她的话讲得格外自然,叫许曼菲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红晕,旁人只当她是脸红了。
“程先生过奖了~”
看许曼菲落在自个儿身上的视线,季清林赞同地点了点头,见气氛正好,他放下茶盏,长腿一伸站起身,自觉给二人让出空间,径自去院里找禾燕。
“许小姐还会画国画?”
看他在窗前赏了许久那幅岭南三角梅,许曼菲了然道:“小时候是有系统学过的…嗯,后来转学油画了。”
程越冉赞许道:“这幅画意境唯美,让人仿佛置身其中…”
许曼菲目光落在画里盛开的三角梅上。
“中国画比较注重‘写意’,追求生动的‘气韵’之美,留白相对会多一些,借此给观赏者以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
“许小姐作品笔法纯熟细腻,用色也颇为雅致精湛。”
“我愿称之为,天分?!”她不似先前那般谦虚,反倒开心地笑起来,像是因为得了他的夸赞而高兴。
她双眸潋滟宛若清溪一泓,似能映出他的身影。
联想到她的职业,程越冉悠悠然道: “所以,这是许小姐的‘岭南一梦’吗?”
如金色织锦的几束光线穿层而过,轻抚过她的肩头,漫射在那如绸缎般的黑发上。
许曼菲微微一笑,美得毫不真实……
他眸色渐沉,似笼了层意味不明的深色,流光不溢又晦涩暗涌,此刻只静静地看着她。
茶叶已溶出茶汤,香气是江南独特的甜柔。
程越冉小啜一口,不愧为洞庭碧螺春,细品之下,确是甘香而不冽,饱含了如同春风朝煦般的江南香韵,仿若抛却了尘世间的喧嚣后,泛舟于碧波万顷的湖水间,十里微风,盛满了春的清幽。
“好茶!”
他放下茶盏,开口询问:“许小姐的画风,我很喜欢,可否提前约几幅?”
“几幅?”许曼菲有些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都说,花未全开,月未全圆,才是最好的状态,可我却总想贪心些,惟愿十全十美,不若就十幅吧?”
吓!
他淡笑着的模样,让许曼菲觉得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十幅?”她又同他确认一遍。
“是!”
程越冉肯定道:“听季清林说许小姐是绘梦师,可以通过文字勾勒世人梦境,想来颇有意趣,很治愈,我期待能试一试…”
他都这样讲了,许曼菲也就不再推脱,见时间差不多了,向来点到即止的程越冉起身告辞。
行至门边,一张照片轻易勾了他的视线,熟悉的校门前是她盈满笑意,俏丽初绽的面庞。
那些记忆里的画面有如打开了闸门的潮水,瞬间向他涌来,程越冉指尖微动,轻呼一口气,意味深长道:“宁南中学,许小姐原来是我的……小学妹…”
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带了些怀念的憧憬,无意间叫她听见了一般。
“是吗?”
一室蓊郁的翠波荡漾间,尘封已久的悸动正悄然破土萌芽,她歪头看他的模样,像是融入了一整个春意里的绚烂,这画面过于恬静与美好,叫他记了许多年…
“看来,我同程先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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