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师见这状况，转而问：“两位结婚有多久了？”

杰不假思索地说：“一年。”

约翰不满地剜了杰一眼，纠正说：“是一年半。”

杰眉头微蹙，用探究学术一般的语气问道：“哪儿来的一年半？”

约翰冷笑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

杰受不了约翰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执拗地问：“哪儿来的一年半？”

约翰黑着脸说：“你要不看下结婚证呢？”

杰微怔，“你怎么能按那个算？”

约翰脸更黑了，火大地问：“不按那个算按哪个算？”

当然是按我们正式上本垒那天算。

杰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讪讪没说话。他和约翰总是这样，常常因为一些理念或是看法的不同而吵架。

准确来说，杰并不认为是“吵架”，在他看来，那只是一场场想要追根求源的“争论”，尽管这些争论可能常常会带有或多或少的火药味。

就比如现在这个结婚时长问题，杰认为两人刚刚只是互相交流了一下看法，只不过双方可能都语气不太好，但这并不属于吵架。

但在约翰看来，这就是吵架。这场婚姻咨询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被杰拱出一肚子的火了。

咨询师很见机地没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两位最近一次过夫妻生活是什么时候？”

杰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低声说：“昨晚。”

约翰冷笑了一声，甚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昨晚也能算？”

杰脸色微微一僵，也没应这话。

咨询师见这情况，问道：“如果以0-10来打分，两位愿意为昨天的夫妻生活打几分？”

夫夫俩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第一反应都是假借调整坐姿或是整理衣裳去偷瞄对方。

约翰掩饰性地抬起手搭在下嘴唇上，强凹出睿智沉思的样子，清了下嗓子问：“5是不是代表中立态度，既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意？”

咨询师点头：“对。”

约翰看了杰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那我给4。”

杰脸色滞了一下，抿了抿唇说：“5。”

咨询师看向约翰，“能说下你是哪里不满意吗？”

约翰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嘴唇紧抿起来，像是成了一座阴郁的铁雕塑。

杰瞥了约翰一眼，嘴唇也跟着抿了起来。

昨晚可真不是个什么愉快的体验。

……

……

昨晚。

二楼卧室里。

杰坐在书桌前办公。

他喜欢屋里亮堂堂的，不仅卧室的主灯开着，桌上的台灯也一并开着。

“嗒！”

一声开关按下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屋里一下子黑了下去，仅剩下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光。

电脑屏幕所发出的微光瞬间变得明显起来。

杰觉得很刺眼睛，心情禁不住暴躁起来。

这时，约翰从门口走到他身后，抬手就将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接着弯腰从后搂住他，亲吻他的脸颊和耳朵，气息粗重地低声引诱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忙个不停，晚上九点后就是我们的夫妻时间，你忘了吗……”

杰刚刚表格做到一半，正要生成数据，冷不丁电脑被强制合上了，他连结果都看不到，本就有些不爽的心情登时更为烦躁。

“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用电脑的时候突然给我把电脑合上。”杰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按住了约翰的手。

约翰的手正要往他的衣领里伸，不曾想突然就这么被按住了。

约翰微微滞了下，用撒娇的语气笑着跟他说：“那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帮你把笔记本合上了，又不是给你关机了，你只要打开笔记本，不照样可以继续办公？这又不影响什么。”

话刚一说完，约翰就黏黏糊糊地从后亲吻他脖颈，手上也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杰心里更烦躁了，用力摁住约翰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有些沉下脸说：“我是认真的！不要随便合上我的笔记本！我到底要说多少次你才听得进去？”

约翰身形一顿，火气也上来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凶我？我是损毁你文件了还是怎么的？我不过就给你盖了下电脑，我影响你什么了？”

杰听到这话就来气，“你在做事的时候会想别人突然打断你吗？你做事的时候，我没烦过你吧？为什么我做事的时候，你就不能尊重我一点，就像我尊重你那样！”

约翰气笑了，“我不尊重你？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约翰抬手指了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兄弟！这是我们的夫妻生活时间！你是娶了工作吗，半夜三更还抱着个电脑敲！”

“夫妻生活又不是每一天都要过！”杰提起这事就烦躁，“就算少一天又怎么了？还有，我给你说过不要随便关我卧室的灯，你为什么一进门又给我把灯关了？”

“谁没事儿开那么亮的灯啊？”约翰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觉得眼睛要瞎了吗？”

杰感到荒谬，“灯都关了，屋里到处都黑麻麻的，这才是眼睛要瞎了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晚上不喜欢开灯，我眼睛都已经近视好几度了！”

约翰大感冤枉，“你眼睛近视跟我开不开灯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天天守在电脑面前敲个不停，你不近视谁近视？”

杰火气蹭蹭直冒，“我以前视力好得很！要不是跟你在一起后天天摸黑办事，我才不会度数加深！”

约翰觉得可笑，“你们亚裔不本来就容易近视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杰听到约翰点地图炮，当即更气了，“我在跟你说我们的生活习惯问题，你跟我扯什么亚裔？！”

约翰也很不爽，“那不是你先提你的度数加深了吗？你自己的问题也能扯到我头上来？”

杰越听越气，“这本来就跟你有关系！唔……”

嘴巴突然被吻住了，杰心里好气，每次都这样，一碰上这种说不清的问题，约翰就直接跟他做，次次都这样逃避问题！

“唔！唔——”

杰想推开约翰，但奈何约翰身板远比他魁梧，力气也远比他大，且身手也比他好。

杰推也推不开，打也打不过，心里气得不行，卯着股劲儿，硬是提起膝盖猛顶了下约翰腹部。

约翰吃痛，手上松了力道。

杰赶紧趁机逃跑。

结果约翰从后捞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扔到了床上。

之后便是两人在床上“斗殴”。

杰极力挣扎，约翰极力摁他。

一场夫妻运动搞得跟打架没什么区别。

事后，杰某处红肿。

约翰则是胳膊脱臼了。

两人都气得不行，都觉得对方不是个东西，谁都不想理谁。

……

……

这种私密事情，杰当然不可能全都告诉咨询师，他只挑挑拣拣地把能说的都说了。

咨询师听完后，拿笔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了几个词，斟酌着说：“两位刚刚提到的开灯关灯问题，这其实跟人种有些关系。”

“白人的瞳孔颜色通常比亚裔要浅很多，所以大部分的白人‘畏光趋暗’，在家里会更倾向于暗一点的环境。”

“但亚裔瞳孔颜色会深得多，夜晚开主灯会感觉更舒服些。如果灯光昏暗，亚裔可能会被迫用眼过度，从而导致度数加深。”

“两位在生理习性上天然地就会有些不同，这需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约翰怔了怔，意识到杰的眼睛近视度数加深真跟他有关系，他不免心虚起来，狗狗祟祟地偷偷瞄杰。

或许是出于某种心理感应，杰察觉到了约翰的目光，但他不想回应约翰。

越是相处，杰就越是发觉跟约翰有太多想法上的不同，他感觉很累——心理上的累。

就像开灯关灯这件事，这其实是件很小很小的事，但因为双方想法不同，互不理解，无法沟通，最后闹到要靠第三方来协调，这难道不可笑吗？

如果夫夫之间的矛盾全都要靠第三方来开解、协调才能解决，那这对夫夫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还不如趁早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