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戌时至,沈情在有间酒楼并未吃上多少东西,因此到了饭点她自然而然要随耶娘用膳。

上辈子耶娘去时沈情十七岁,沈情死时也才十九岁。

算下来她有整整两年未曾见过他们,想到如今即将见到耶娘,沈情心底罕见地生了些许近乡情怯。

下人早已将菜布上,屋内染着暖光,一桌子丰盛的菜是为迎接沈情回家而准备,此刻耶娘正坐在桌前唠着家常。

说到兴头处,阿耶发出爽朗的笑声,声音中气十足,人也容光焕发。

阿娘掩唇也跟着笑了起来,阿耶见状提箸为阿娘夹了一筷子菜。

二人脸庞是如此鲜活,面容红润有色泽,不再是横死家中时的那般老瓜皮色。

沈情停住步子,呆呆地望着二人,眼里不知何时已然蓄满了泪水。

那是她的父母,对她万般宠爱、时时刻刻用爱意将她浇灌长大的耶娘,又怎么会是一本书中寥寥几句话概括死亡结局的纸片人?

沈母眼中笑意还未消除,余光瞥见沈情到来,她推了沈父一把,“看谁来了,仔细瞧瞧可是你可念叨了好几个月的宝贝?”

沈父摸了把胡须,睁大了眼望向此处,见沈情站在屋外不动,他嗖地站起身,沈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我的幼安回来啦!怎么光站着不动,快进来坐!”沈父一双眼笑开了花大步朝着她走来。

沈情鼻尖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阿耶!”她委屈地扑进父亲怀中,止不住的哭。

沈父脸色瞬间变了,他忙揉揉女儿脑袋,轻声哄道:“乖女儿不哭,可是在玄机阁受了委屈?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耶,阿耶替你教训他!”

沈母也急了,十几年里从未见女儿哭得如此惨烈,如今这般委屈扑进父亲怀里,难不成是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忙捧上女儿的脸,轻轻为她拂去泪珠,“幼安啊,你阿耶说得对,告诉阿娘,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有耶娘在,耶娘会为你做主!”

见耶娘急得不成样子,沈情赶紧擦干眼泪,她道:“没有,就是太久不见耶娘,女儿想你们了。”

沈父沈母依旧保持怀疑态度,沈情废了大半口水,总算勉强打消他们疑虑。

等三人坐回桌上,沈父沈母便一直朝她碗里夹菜,桌上全是沈情爱吃的菜。

沈情一双眼哭得通红,跟只小兔子似的,眼下她问:“师兄不是今日要来府上么,怎么还不见他来?”

沈父道:“为父今日进宫觐见圣人之余,顺道见了你师兄,他托为父告诉你一声,玄机阁内临时有事耽搁,他可能会迟些来。”

经沈父提醒,沈情才想起确有此事。

上辈子沈情五月初归家,彼时耶娘还未归来。边境战况告急,阿耶领兵出征数月,阿娘亦伴其左右,直至五月中旬阿爹才成功击退蛮夷,举兵凯旋。

今日便是耶娘归家的日子,沈情去了有间酒楼,因此错过了耶娘归家,思此,她心底隐隐闪过懊悔。

柳霁月则是临时遇见了事,耽搁到晚上才解决,因此他第二日才到沈府。

沈母道:“你呀,才刚回来就念叨你师兄,怎么不见你多念叨耶娘几声。”

沈情塞了一口鸡腿,眯起眼道:“女儿不仅在家中念师兄,在玄机阁时也常常念耶娘,不信等师兄来了阿娘问他。”

几人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饭点。

饭后沈情又同父母腻了许久,等回到自己院落时,月已高高悬在空中。

沈情身旁只跟着翠芽一个丫鬟,等入了院子,她发现院中黑漆漆一片,并无人掌灯。

不应该如此。

照理说平时此刻应当有下人掌灯等候自己归来,可眼下不仅院子里没有灯,就连屋内也是黑漆漆一片,周遭寂静得可怕,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没有人。

沈情蓦地回头,翠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

“砰!”房门凭空紧闭。

沈情连忙去往窗边,然而窗牗也跟着一排排关上。

“翠芽?”沈情轻声唤道。

无人回应她,足矣证明此处只有她一人,沈情一颗心不自觉沉了下来。

“叮铃铃—”沈情头上铃铛发出清脆响动,不知从何处透来的丝丝凉风打在身上,冷风夹杂着刺骨冰霜,触及皮肤犹如棰楚加身,沈情周身无可避免的泛起了疼。

隔着薄薄的一层上襦,沈情一身娇生惯养的皮肉很快红了些许。

若是再由这怪风打在身上,恐怕自己身上很快就要泛起血印子了。

沈情干脆从怀中掏出符纸,准备故技重施,布个法阵护住自己,再另作出去的打算。

可这次无人再帮她牵制妖物,藏在暗处的东西似乎察觉到沈情的意图,尖叫一声猛地朝沈情扑来。

然而沈情好似早有所料,她手中符纸瞬间转了个向,对上那东西,这家伙扑得太快,来不及刹脚,直直撞上了沈情手里的符纸,整个身体顿时再也动弹不得。

屋内的怪风顷刻止住,周遭浓稠如墨水的黑幕也被穿透纸窗的月色划破,莹莹月光为屋内渡上一层银色。

淡淡的月色叫人勉强能视物,不至于一摸瞎。

沈情趁那东西动弹不得的时机快速扑到镜台前,她一手拉开镜箱,从里扒拉出一个物品,随后将物品抱在怀里就往外跑。

紧闭的屋门一拉就开,沈情刚跑出去,怪物脑袋上的符纸唰一下自燃,很快烧成了灰烬,随着最后一抹灰扬散,怪物睁开了眼,同时沈情手中的信号弹也随之放出。

巨大的金色花型图案在沈府上空炸开,信号弹明亮的光将半座沈府照得透亮。

同时怪物也向沈情追来。

沈情躲到一颗树后面,又丢出一张符纸。

怪物显然是怕沈情手中的符,在攻击之余不忘躲闪着它。

沈情在剑术一道本就学得稀烂,加上回到十七岁还未开始努力的时候,一身细皮嫩肉使不上半点力,更别说还没有剑傍身。

她只能靠仅剩的符纸竭力拖延时间。

随着最后一道符撒出,怪物终于近了,散发着浓浓腥味的獠牙大嘴近在咫尺,熏得沈情差点吐出隔夜饭。

在獠牙离沈情鼻尖不到两指,千钧一发之际,怪物猛地被人拖了回去。

腥臭味来源离去,沈情看见来人,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师兄!”

一名青衣男子踏月而来,清浅的发丝迎风飞舞,月色为其发尾镀了一层浅浅的霜,此刻的青年宛若九天神祇,从天而降。

当下他清俊的眉目笼罩着一层冰霜,即便如此,也依稀能瞧得出此人平日里是个清润如许的谦谦君子,只是叫今日这妖触了底线,这才沉了脸色。

柳霁月未多做废话,手中陌刀挥舞,一刀挑了它尾巴,将其拉离沈情面门,怪物吃了痛,缩着身子欲回咬对方,柳霁月轻飘飘躲过它一击,随之与它缠斗起来。

暇余他不忘道:“起阵,护好自己。”他的声音也如碎玉砸冰,悦耳极了。

沈情快速回屋翻出空白黄符,咬破指尖齐刷刷作了十几张符,她给自己留下五张,剩余十张被她叠成一沓,趁机丢给柳霁月。

“师兄!接住!”

柳霁月一把接住符纸,见上面还未干涸的血迹,眉目又沉了几分,他没再多言,口中念动咒语,催用符纸。

此番他出发本就匆急,带的东西除了随身陌刀再无带它物,想要凭借身手制服怪物,闹出的动静必然不会小,而有了符纸就好办了。

沈情待在阵中,静静地看着柳霁月除妖。

前世二人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只因她死缠烂打要求柳霁月去退了圣人为他指的婚,而赐婚对象正是沈灵。

她闹出的动静大极了,大到谁都知道她喜欢师兄,讨厌沈灵,甚至恨不得沈灵去死。

师兄面对她的告白,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她胡闹,也是二人唯一一次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

最后柳霁月借口除妖失望离去,一去就是数月,再也没有回过玄机阁,而沈灵,则是被她夺了那琉璃心,哭得好不凄惨。

虽说她爽了,可也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上辈子的回忆走马观花在脑海里浮现,沈情愣神间柳霁月已经最后一刀下去,结果了这怪物。

借月色能看出这是一只体型有一头狼那么大的黄鼠狼妖,它一双眼猩红如血,大张的獠牙挂着粘稠的津液,津液很快在地上流成了一摊。

柳霁月将陌刀插回腰间,大步迈向沈情的屋内,他视若无物跨过眼前这道阵法屏障,轻而易举来到沈情跟前。

沈情还在定定望着他,口中喃喃:“师兄。”

柳霁月虽然脸色不好,却也狠不下这个心去生气,只能抿唇淡淡“嗯”了声。

“对不起。”

他以为她是在和自己主动承认用血作符的错,心下仅存的那点生气也没了,只能无奈从袖中掏出药瓶,递给她。

“先给伤口抹药。”

沈情咬着下唇接过药瓶,余光看见黄鼠狼妖的尸体,这才后知后觉染上后怕起来。

上辈子并没有发生今晚这件事,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重生,重生惹来的因果。

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源源不断的麻烦或妖物寻来,柳霁月不可能随时随地将她带在身边,府上众人以及阿耶阿娘也会受她影响,很有可能受妖物袭击。

她必须找一个长期保镖,这个保镖一定得靠谱,实力得强。

沈情隔着衣物摸向了腰间佩着的双鱼玉佩,脑中闪过少年极致漂亮的脸庞。

看来她得加快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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