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就回,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
当贺寻意识到这件事时,开始有点害怕和张昭通电话,他不想欺骗张昭,也不想在张昭临近博士毕业的时期影响他。他在想,这些问题都是暂时的对吧,等贺曾华做完了手术,等张昭正式毕业了,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难题变成了拖延,那些不再频繁的通话里,贺寻开始闪烁其词,总是扯一些有的没的话题,虽然还是会关心张昭,询问他每天都做了什么,邻睡时也会互道晚安,只是那句去去就回不再提了。
张昭的恐惧被一天天放大,从到小楼找他的那一天算起,贺寻的热情和偏爱时常让他产生醉酒一样的错觉,漂浮眩晕,幸福来得令人真假难辨,不知所措。
整个过程,他都是踉跄着被贺寻带着走,张昭觉得自己如履薄冰,怕酒醒梦醒,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此刻,他很害怕贺寻突然告诉他,去去就回其实是遥遥无期。
终于有一天张昭忍不住了,主动和贺寻提了过去宁泊看看他,“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别来,先别过来,等我忙完了就回去。”贺寻马上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怎么总觉得,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没有,真的没有。”贺寻觉得说来话长,贺闻的突然出现,贺曾华的手术,刘锦的苦恼,这些不该是张昭的困扰,怕这些成为张昭的负担,让他又做出毕业后来宁泊的决定。况且,在贺寻的规划里,就算是过来宁泊看他,也要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光明正大的,把张昭正式介绍给他的家人,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这个周末我就过去找你好不好,看看你我就走。”张昭的语气都带着哀求了。
“先别。”可贺曾华周日就要去住院,手术安排在周二,贺寻情急下再一次搪塞了张昭:“下周末,下周末我回京平看你,你别折腾了。”
“嗯。”
这声嗯听得贺寻自责又心疼,语气轻柔地安抚他:“听话,下周回去就见到了。”
周六下午,天气难得好。
贺寻觉得如果贺闻也是刘锦生的就好了,这会四个人刚好可以一起打个麻将,张昭如果也在那就更好了,五个人,轮换着打,还不累。不是像如今这样气氛诡异各怀鬼胎地坐着。
“小寻都回来了,也答应了我,以后也都不走了。”贺曾华这会在和贺闻讨论着公司的业务,刘锦心里急,没头没尾的差了这么一句。
明显感觉到父母间发生了实质的变化,贺寻觉得妈妈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贺曾华的神情,是他前二十几年从未见过的。其实他想告诉刘锦,你不用这样的,不用刻意给你儿子刷存在感。
苦恼间抬头,突然发现在门口院子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昭没听他的话,还是来了。
之前刘锦会寄来快递,张昭收拾盒子的时候记下了地址。
打车过去的途中张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贺寻,如果说了的话他会不会不开心。算是给他一个惊喜么,要不就碰碰运气,能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算了,反正都说了下周回京平的。
不像京平随便进出的老旧小区,地址所在别墅区,门禁管得很严,这回是卡在了门外。
开始过来的时候是没想好要不要进来,这回有了阻碍,加剧了他想看到贺寻的心情。但还是没有给贺寻打电话,趁着保安没注意,他跟在一家人后面进了门。
经此一遭,张昭心中更是五味陈杂,都说了不让来了,还非要来,又是这样进来的,何必呢。可脚步就是不听话,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地址走了去。
贺寻想过无数次把张昭正式介绍给家人的场景。
在他的想象里,他会提前让刘锦接受,然后刘锦再去说服贺曾华。等到时机成熟,也是这样一个桌子吧,他会以爱人的身份正式把张昭带入这个家。先喝喝茶聊聊天,然后刘锦会爱屋及乌的一左一右揽着他们进屋,再做一大桌子菜,是这样的才对吧,不是今天这种场景。
贺寻先是不动声色的起身,又假装闲庭信步地走到门口。
四人对坐在两排秋千椅上,一桌相隔。贺闻和贺寻并排正对门,贺曾华和刘锦背着门。就在贺寻假装平静回头的一秒,对上了贺闻注视的目光,带着寒意的审视,那目光又扫向张昭,还有些说不出的危险和探寻,这眼神让贺寻很不舒服,他不希望张昭这样被打量。
刘锦和贺曾华倒是没什么反常,也没回头。
贺寻往旁边拉了拉张昭,带着些为难,小声对张昭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下周我回京平,最近忙不忙?”
好像也感受到了贺闻的注视,张昭带着更甚的敌意和挑衅对上那目光。
见张昭没回答,贺寻明显有些急,拽了拽他的衣袖,“这会我走不开,你先回去,我一会去找你,好不......”
好不好还没有说完,就被话音打断,“在那干嘛呢?小寻,在和谁说话呢。”刘锦转过身喊他,同样回过身的还有贺曾华。
脊背一凉,短短一秒间,千头万绪同时涌入贺寻的脑海。如果此时把张昭介绍给大家,贺曾华如果不接受张昭,那张昭该如何想,刘锦的处境会如何,贺曾华的心脏能受得了么,贺闻为什么会带着那样危险的审视。
大脑一片空白,贺寻转过身,情急之下,反手推了把张昭,接着脱口而出,“没事,问路,可能是,走错路了吧。”说罢往院子方向走了回去,对着三人摆了摆手。
再回头,张昭已经不在门口了。
看着贺寻转身走了,张昭也麻木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脚步快得带起了一阵风,带着潮气的风打在脸上,一道一道的,有点凉。
可是问路的,该不该走这么快,也合理吧,既然走错了路,那问到路了就该像这样目的明确的走了吧。
张昭没有奢求过自己被贺寻和家人接受,也从没听贺寻和他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来的时候都打算好了,如果不小心碰到别人,就说是同门,一个实验室的同学,路过出差,路过开会,随便怎么样都合理吧。
但贺寻眼神慌张,假装不认识自己,自己怎么就成个走错了路,前来问路的人。
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不让他来,为什么闪烁其词,为什么这段时间电话越打越少,为什么不让他来宁泊。
他们的故事就只是在京平,在小楼的一段短暂相伴,贺寻有他以后的规划和要走的路,是不是那些规划里,从来就没有他。
张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是贺寻生活过的地方,是贺寻的家,但和他无关吧,为什么非要过来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电话响起,贺寻担心地声音传了过来,脑子一直蒙着,前几句话甚至没听清他具体说什么。他突然发问,“贺寻,我是问路的么,你把当成什么了。”
“张昭,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张昭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贺寻,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再回来,那你和我说啊,你不用这样的,说什么去去就回呢。”
“张昭,我没有,不是这样的!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不用你过来,一个问路的,你找什么找!”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昭不想再说了,这是他和贺寻第一次这样激烈的说话,第一次吵架。
一夜没睡,张昭连夜回了京平。
【我回去了,以后不去了。】
接到消息贺寻马上打了回去,可张昭都挂掉了。
【你忙你的吧。】就再没了消息。
贺寻这些天自责得爆炸,又分身乏术,周日陪着贺曾华住了院。
手术当天,关了手术室的门,刘锦紧张得脸色煞白,双手冰凉。贺寻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一边不断地安慰她放宽心,会顺利的。
贺曾华手术很顺利,又住院观察了几天,检查后各项指标都合格。
松了一大口气,贺寻办好了出院手续的时候,觉得一件事总算落定,回病房的一路都在算着可以回京平的时间。
刚出了住院部门口,刘锦停下了脚步,“这次回来怎么总说腿疼,你爸这也没事了,你留这拍个片子吧,我们先回去。”
贺寻对刘锦敷衍道:“嗐,我这没事,就是您天天拉着我散步,我懒得走随口说的。”
“那我叫贺闻过来吧,送你们回去。”贺寻还是不放心。
贺曾华却急了,“不用叫贺闻了,他在公司这两天挺忙的。”
刘锦看了看贺曾华,没说什么。对着贺寻安慰说道:“没事,我这老本了,别担心。”见贺寻不动作,刘锦又催促他,“你要非瞎担心就你送我们回去,我再回来陪你检查,要不我不放心。”
贺寻自知拗不过她,“那你们路上小心。”
“放心吧。”刘锦边走边和他招了招手。
贺寻最后又看了眼路线,交代了句:“走大桥那条路,不堵。”
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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