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临近高三的那个五月。

大概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周五，日落在常宜十中后门的庆西街渲染了一整片的红。东西走向的庆西街本来不大景气，人少，街道两侧也是老旧的居民楼，和前门所在近几年新整改过的长连街完全是两番景象。

可就是这般落魄清冷的街景，配上居民楼下老人放着的几把木质的椅、不太平整的路上老人骑行过的“凤凰排”自行车，和街道尽头的日落寥寥相应，绘造了一副有历史意味的复古画卷。

程妄难得走了学校的后门，原因是有人提醒他前门有女生堵着他想表白。

天气很好，就是燥热感实在是猖狂得过分，程妄一出校门就把校服外套脱了，往肩上随意一扔。清凌锋利的面容配上随性的动作，再加上眼神里的几分懒散，老远就让人感觉少年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走过一个巷口子，零星听到类似酒瓶子破碎的声音。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又退了回去。

头偏转过去，冷淡地扫向漆黑黑的巷子。

巷子里站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孟虞，站在偏里面，看不大清脸，被男的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半张脸。男的是隔壁职高的，他认识，叫苏乔。

之前在学校附近的野球场见过，自己的兄弟周斯冶和他科普过，苏乔人臭脾气大，女朋友三天两头换，最近在追自己学校的一个学妹，高调得很。

具体是谁他不记得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里面那位了。

苏乔正巧在庆西街看到孟虞，想把她拉到这条巷子里吓吓她，让她答应当自己的女朋友，怎么想得到孟虞竟然敢捡了地上被人丢弃玻璃酒瓶，往墙上一砸，手握着瓶口，把锋利尖锐的一端对着自己的脖子。

他踩着地上的碎石，心里也因为孟虞的动作有点不安，但嘴上还是放着狂话，“老子不就是让你当我的女朋友吗，你至于这样吗？”

孟虞的声音清澈，不着一丝慌张，“至于。”

“苏乔，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别纠缠我了，我是不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我知道你只是玩玩，可闹出人命了就不是小事了。这里没监控，但不代表外面的街上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瓶子的手又离脖子更近了一点。

“草。”苏乔看着孟虞脸上决绝又冷静的表情，没忍住骂了出来，脚往后一踢，小碎石往后滚了几圈，又停落，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你他妈赢了行了吧，老子以后不来找你就是了。”

他就是之前和几个兄弟打赌，放大话能追到常宜十中高二最漂亮的女生，没想真闹出人命来。

“苏乔。”

苏乔转身要走，就听到孟虞开口叫他。他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身，“老子都说了不来找你了，你他妈还有什么事啊？玩欲擒故纵啊？”

“你的画很好看的，我会好好留着的。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苏乔的眉头一松，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画是他送的，听说人孟虞难追，他多少出了点心思决心要把人追到手，他画画好，表诚心的也就画了。

如今看着她手里拿着碎瓶子，那张好看脸仍然透着警戒，又有点释放善意，心里竟然划过了异样的滋味。

他冷冷地嗤笑一声，“嘁。谁稀罕你的谢啊，爱扔不扔。”说完就转身离开。

程妄本就不爱多管闲事，倚靠在转角处懒懒散散地听着，确定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就在苏乔转身的一瞬间抬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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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最初偏头的余光一眼，也难怪程妄在饭桌上看到孟虞的时候觉得眼熟，又想不太起来。

如今这里没灯，只有手机里的一点微弱光线，半张脸和当初他看到的半张脸重合。她人漂亮，他记性又好，再加上其他一切又对得上，他笃定巷子里的就是她。

程妄的唇浅浅勾起，转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松散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不明意味。

原来只是看着长得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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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三栋。

孟虞看着眼前的三栋，第一次觉得那么想回到宿舍。因为这一路走来，实在是让她紧张得慌。

两个人本来就不熟，没什么话，加上她对他的暗恋心思，实在没办法大大方方走在他边上，每一步都觉得像做贼一样谨慎。

二栋还要再往前走一点。程妄看到眼前的宿舍楼，“行，送你到这了，记得帮我和沈大小姐交个差。”

孟虞站定，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程妄又看了一眼孟虞，眼里含着难被察觉的打量意味，“不谢。”

孟虞忍不住多看一眼程妄，又在和他对上眼的一刻快速收回，转身进了宿舍楼。

程妄继续往前走，低着头一手插在兜里一手玩着手机。

孟虞故意把步子走得小，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又转过头往楼外走了几步，看着程妄融进夜色的背影，抿着唇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说完以后，又踩着略带轻盈的步子往楼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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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颂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头上还粘着湿湿的汗，喘气的声音也比平时快一些。

孟虞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沈颂声，把洗漱用品放在自己的架子上，“你又去打球了？”

“嗯呢，嘿嘿没忍住，他们友谊赛结束后叫上于澈打，于澈又拉上我，就混进去一起打了。”沈颂声擦着汗。

孟虞给沈颂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饭后不能剧烈运动，你悠着点。”

沈颂声接过水杯，又拽着孟虞葱白修长的手，“知道了，我们阿虞真好！”

“行了吧你，”孟虞抽走手，在沈颂声脑袋上弹了一指，“你又不听的。快去洗澡吧，今天十一点停水。”

“怎么三天两头停水啊。”沈颂声苦着脸起身，“学校真是把我的拖延症都要治好了。”

孟虞压着唇忍笑，“学校专治你这样的。”

说来也是神奇，孟虞没有一点拖延症，沈颂声是拖延症晚期；孟虞偏安静，沈颂声爱闹，两个人却是磁场相吸，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本是三人间的宿舍正巧空了一张床，没有弯弯绕绕的宿舍关系，她们的感情也更加稳定。

沈颂声去洗澡了，孟虞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看课外书，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可是看了好久，偏偏一个字都没办法进她的脑子。满脑子都是程妄。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点进程妄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简单，多数只是发一些风景照，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和篮球有关的事。

朋友圈里的个性签是：唯自由至上。

“唯自由至上。”孟虞轻轻地开口，似乎在揣摩这几个字的意味，眼睫微眨，嘴角又忍不住扬了上去。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自由而松弛，散漫也热烈，正是孟虞所向往和渴望成为的样子。

她看向他前天的一条朋友圈。背景是篮球场，主角就是一个篮球而已，没有配任何的文字，就像是随手一发。

事实也确实是随手一发，那天他去球场去得早，闲的没事就拍了一张。

孟虞看着图，眼里微微恍神，回忆不禁涌来。

她初入高一的十月份，学校组织了一场球赛，先年级里面比，再年级之间比。孟虞去看了决赛，高一和高二的。

当时看球的人很多，高一大多是为自己的年级喊加油，除了小部分是程妄迷妹的人，毕竟他的颜值和能力实在是太突出了，别说高二，就连高一喜欢他的人都不少。

她就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比赛是在室内的。

孟虞全程盯着程妄看。

看他利落的后仰跳投，高命中率的三分，以及轻松到像是玩一样的三步上篮。

其中一幕让她印象尤为深刻。

他进了一个很远的三分，额前的黑发被大手一抓，也不管手脏不脏，往后一撩，露出额头，眉骨立体深邃，斜勾起的笑容带着几分魅，跳起来和身边的队友肩碰肩撞了撞，整个人自信又肆意。

像是球场上的王。

那是她单方面认识他的第一年，也是孟虞的心为之狂跳的第二次。

比赛结束以后，孟虞去了一趟卫生间，等她回来，整个球场已经空了。

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球，孤零零地停在场上，走了过去，脚停在球的边上。

孟虞弯下腰，捡起了球，清澈好看的眼睛看着球，脑子里放映的还是程妄进球的各种画面。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篮筐，将球不太熟练也不带技巧地朝着篮筐砸过去。

球在铁框转了几圈，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

孟虞的唇不自觉地抿紧，盯着球。

“当”地一下，球进了。虽然只是蒙进去的，但她还是很高兴。

球擦过篮网的声音没有程妄投的那些那么干脆利落。却也格外好听。

掉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球在已经安静了的场内砸出了很大的声音，也或许在她的心上砸出了很大的声音，经久难消。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带着叛逆和逃出束缚的渴望。

孟虞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愿，悄悄地学了打篮球——一项所有人都觉得和她本身气质不符的激烈运动。

孟虞的背被拍了拍，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手下意识要去关手机，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很久，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发啥呆呢宝贝。”沈颂声探过来，一下子了然，故意拖长了音调，“噢——”

“什么？”孟虞的心不禁加快。

“不在看书在臭美呢。”沈颂声搭在孟虞的肩膀上，“不过我们阿虞那么美，光一个黑了屏的手机可照不出啊。”

孟虞暗自舒了一口气，“沈颂声，你真讨厌。”话里带着不自觉的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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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r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