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愿的床上三件套回来了。
“李爷,巴储被拉去喝酒了,委托我把东西洗好了送过来。”谢允笑嘻嘻道。
这一趟不白来——他又能蹭饭了。
“酒闷子。”李乘歌瞟了一眼抱着纸袋蹦蹦跳跳的陈三愿,嘴角轻扬,“菜呢?”
谢允登时愣住,后背冷汗直流。
“又忘了,是吧?”李乘歌笑眯眯问道。
“李爷……我……我……”
“算了,一会儿出去吃吧。”李乘歌转身朝陈三愿走去。
谢允木讷地转过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啊……嘶……”
不是梦。
真不是梦!
他都打算以死谢罪了,李爷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
谢允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动得无以复加:有这样的贴心上司,你几点上班?
三件套是淡蓝色的,上面印有大白兔奶糖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跟陈三愿的睡衣配套,枕套还轧了荷花边。
李乘歌压了压床垫,顺手帮陈三愿扯了下床单。
“质量还不错。”
“啊……”陈三愿笑弯了眼,精神百倍,动作麻利,仿佛套好三件套能得到什么奖励一样。
“给我。”李乘歌伸手。
“啊……”陈三愿没动。
李乘歌弯腰拉过被子,耳尖泛红。
“帮你抖抖,早点弄好早点吃饭。”
陈三愿胃中似有蝴蝶振翅。
[祖宗拉住就好,我来抖。]
“噗啦”!
“噗啦”!
被子里长出了薰衣草。
陈三愿喜欢这股淡香,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祖宗的味道。
李乘歌对陈三愿幼稚的傻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诸如抖被子、踩水坑这种小事,对他来说都如去游乐场般开心。
李乘歌眉头皱了一下,游乐场,这家伙应该还没去过吧?
抽空带他去见见世面吧,免得随便来个人,领他玩玩就跟人家跑了,不过……
李乘歌蓦地发笑。
这家伙之前还说只有他能拐走他呢。
陈三愿不知道李乘歌因何而开心,但李乘歌不松手,他就一直抖。
祖宗真好,还帮他铺床。
果然男男搭配,干活不累。
“躺下试试。”李乘歌突然道。
“啊……”陈三愿摇头,两手捂住脸,有种欲拒还羞之感。
“难不成你还要把它供起来?”李乘歌掀开被子,“躺下。”
“啊……”
[祖宗,我……我换个衣服可以吗?]
李乘歌点头,背对着他坐下道:“换吧。”
谁知陈三愿又跑到他前面来。
[祖宗,我还想洗个澡。]
陈三愿撸了两下胳膊。
[洗香一点。]
李乘歌想到那晚上的事,无奈笑了笑:“又不是要出嫁,至于这般隆重吗?”
“嘿嘿。”
[这是祖宗送我的小床,我要好好珍惜,不会弄脏也不会弄臭。]
李乘歌知道他说不过陈三愿,便摆摆手:“去吧。”
谢允抱着方糖走过来道:“李爷,您眼光真好,这小床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不会夸可以不夸。”李乘歌淡淡回了一句。
谢允扁扁嘴,又问道:“李爷,你一会儿想吃啥?”
李乘歌本想吃烧烤,但几乎是顷刻便改了主意:“去吃海底捞吧。”
“那咱……”
“二十分钟后出发。”
“好,我先打个车。”
谢允刚欲坐下就被李乘歌喝住:“别动。”
谢允身子一抖,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颤颤巍巍开口:“怎……怎么了,李爷?”
“去沙发上坐。”李乘歌嫌弃道。
“好……”
“等等。”李乘歌拍了拍谢允的胳膊,“方糖留下。”
谢允苦着脸道:“李爷,你不能这么偏心。”
李乘歌温柔地和方糖贴脸,没再说话,谢允认命,跑到最远的位置坐好。
陈三愿出来后,果然如李乘歌所料:洗了个头。吹头发的声音引来了陈醋,它在陈三愿两脚之间绕八字,搔得他直乐。
见陈三愿过来,李乘歌站起,帮他把领子翻正。
“马上就出去吃饭了,你非要换睡衣,一会儿又要换回来,也不嫌麻烦?”
[祖宗,我动作很快的,不会耽误出门。]
“耽误了也不能把你丢家里,你就是越来越放肆了。”李乘歌在陈三愿头顶狠狠一揉。
“汪!”陈醋轻盈一跃,在床上雀跃地转着圈圈。
陈三愿看了李乘歌一眼,后者柔柔笑道:“去吧,小狗。”
陈三愿像是被夸奖般低下头,掀开被子,躺下去,伸出一只手,再伸出一只手,左右晃动着脑袋,再动动脚丫,两腿呈扇形滑动,随后翻身,先是向左,之后向右,蜷缩着身子,又伸直双腿,回归平躺。
被子柔软蓬松,发出些慵懒的声音。
李乘歌坐在陈三愿旁边,方糖跳到陈三愿胸上,踱着步靠近他的脸,在他嘴角轻轻舔了一下。
“嘿……”陈三愿歪头蹭着方糖。
李乘歌道:“还舒服吗?”
“嗯嗯!”陈三愿立刻托着方糖坐起。
[舒服,喜欢,祖宗,谢谢你。]
陈醋踩着陈三愿的腿,“呜”一声扑进李乘歌怀里。
“嗯,这回睡个好觉吧。”李乘歌摸着耳垂,那令人心动的粉红仿佛是他自己揉出来的。
陈三愿笑得没心没肺。
[感觉在这张床上睡觉,可以天天梦到祖宗。]
“梦我干什么?”李乘歌扭过脸,很快又扭回去。
[睡个好觉,梦到祖宗可以睡个好觉。]
李乘歌眨了两下眼,肩头提起,仰起头,无所适从地向后看去。
“谢允,车到了吗?”
“我刚看完,还有300米,李爷。”谢允忙把嘴里那口橘子咽下。
“换衣服。”李乘歌起身。
“啊……”
“李爷,今天外面风大,你和三愿多穿点。”谢允提醒道。
李乘歌想了想,转身道:“过来,换件高领毛衣。”
“嗯嗯!”
陈三愿屁颠颠地下了床。
他和祖宗共用一个衣柜,区域划分上,他三祖宗七,而且他没有高领毛衣,祖宗这么说,是愿意把他的衣服借给自己穿了。
幸福!!!
海底捞。
“李爷,你看点这些够吗?”谢允把手机递过去。
李乘歌随手一划,语气平和道:“不够,再加两盘毛肚一盘肉。”
“这……这还不够呢?”谢允倒不是心疼钱,是真觉得吃不完浪费。
李乘歌抬头,看向盛山楂罐头的陈三愿:“这家伙第一次吃,肯定非要把自己吃撑了才开心。”
谢允笑了笑:“李爷,那你不拦着点?”
李乘歌展开围裙:“撑不坏他,来都来了,还能让他吃不尽兴吗?”
谢允眼中透出欣悦:“李爷,三愿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李乘歌一使劲,把围裙的系带扯断了。
“李爷,我说句话你别跟我生气。”谢允朝服务员招手,“你是越来越在乎三愿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服务员热情道。
“帮我们再拿一个围裙,然后……两杯橙汁两杯柠檬水。”
“好的,请稍等,马上给您送过来。”
李乘歌把那个围裙拧成一股绳,心也跟着拧起来。其实不用谢允说他也知道,他就是在乎陈三愿,想事事为他铺路、为他打算。
“啊……”陈三愿端着两大盘免费小水果回来,把那团塑料收到自己面前。
李乘歌不禁失笑。
这又有什么不可承认的呢?
那么多人说他值得,他便有足够的本事值得,众口铄金和众心成城李乘歌还是分得清的。
“您好,这是您要的两杯橙汁两杯柠檬水,这是围裙。”服务员动作很快。
“好,谢谢。”谢允道。
陈三愿盯着那团塑料,若有所思。
谢允同他解释:“祖宗刚刚不小心把带子扯断了。”
“啊……”陈三愿挪着屁股坐到李乘歌旁边。
[祖宗,我帮你系。]
“不用。”李乘歌微微后仰。
“啊……唔……”
李乘歌在陈三愿嘴里塞了一个山楂。
“等着吃吧你。”
“唔……”陈三愿点头。
这一顿花了谢允五百多,付款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学生优惠是多么尊贵,不过最后巴储给他报销了。
今夜,星月皎洁。
陈三愿八点多就抱着枕头被子褥子在门口站着了。
李乘歌缓缓直起腰,放下书,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排。
“你……现在就要睡啊?”
“啊……”陈三愿没手回答。
“先放下。”李乘歌指了指下面。
陈三愿迅速跑过去,仿佛演练过一样,眨眼就打了个规规整整的地铺。
[不睡,祖宗说睡再睡。]
“哦。”李乘歌又倚下去,但却看不进去了。
陈三愿坐在那儿,跟只金毛没区别。
他就……没点别的事干吗?
“算了,睡吧。”李乘歌躺下,好像就此慷慨赴义了。
陈三愿“噌”地跑去关灯,回来后把自己的“小床”推到床边,趴在床上看着李乘歌。
“不是我说睡就睡吗?”李乘歌睁开眼睛。
陈三愿倾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爱之如宝地看着李乘歌。
[祖宗困吗?]
李乘歌朝陈三愿伸出手,后者乐滋滋地挪过去贴贴,却被压着脑袋摁在床上。
“顶嘴。”
“唔……唔……”
李乘歌哼了一声:“回去躺好。”
“嗯……”
李乘歌自然不困,陈三愿也不困,但陈三愿比他老实得多,不像李乘歌一样辗转反侧。
他怎么就答应让他打地铺了呢?屋子里多个人怎么就睡不着了呢?怎么一闭上眼就是陈三愿这张脸了呢?
李乘歌翻身,背对陈三愿,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咎由自取。
他真是咎由自取。
也不知道这家伙睡没睡着……
李乘歌一咬牙,滚到另一侧的枕头上去,被窝凉凉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萌生出“要是有个人在这边就好了”的想法。
“啊……”
李乘歌猛地睁开眼,慢慢扭过头去。
“啊……”
陈三愿紧抿着嘴,眨着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李乘歌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怎么“得罪”陈三愿了,坐起来道:“我吵醒你了?”
陈三愿奋力摇头。
[祖宗……离我好远。]
李乘歌哭笑不得:“我还在床上呢。”
[祖宗是不是不喜欢我睡在这儿?]
“没……”
话音未落,陈三愿“嗖”地一下站起。
[那我换到那边去睡。]
陈三愿把枕头和被子叠好,卷着褥子就跑了过来。
不……不是?陈三愿这执行力太强了,李乘歌还没阻止他就已经到眼前了。
“你等等。”李乘歌拦着陈三愿,把那一卷东西放到床上。
“啊……”陈三愿一屁股坐下。
[祖宗,脏。]
“你……先别管这个。”李乘歌有些慌乱,“回去,回去。”
陈三愿摇头。
李乘歌沉沉呼出一口气,耐心地解释:“窗边凉,容易把嘴吹歪。”
“啊……”陈三愿很明显没想到这一点。
“去,回去,乖一点。”李乘歌又开始哄小孩了。
陈三愿胳膊架在那堆被褥上,紧紧捂着嘴巴。
李乘歌想不通自己为何不生气,但面对陈三愿,他就是格外愿意耐着性子同他讲,而且有些时候,他发现并不是自己在让步,反而是陈三愿的无动于衷,令他直言不讳。
“去那边睡,我跟你一起。”
陈三愿那对明亮的眼珠慢悠悠地滑向李乘歌,后者浅浅一笑,点了下头。
“啊……”
[谢谢祖宗!谢谢祖宗!]
他重新打好地铺,一抬头,就看到李乘歌坐在枕头旁,稍稍倾身看着他。
陈三愿迎着月光,像一束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黑便士,献给另一方黑夜。
李乘歌的视线随陈三愿身体的挪动而移动,直到那双瞳孔正对着他,变为暗瞳。
“睡不着吧?”李乘歌问道。
陈三愿点头,轻轻地,也不愿眨眼。
“那我陪你聊会儿。”
李乘歌动了下身子,陈三愿慌忙按住他的手,李乘歌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腿,五指下压,另一只手从掌心开始发麻,直到这条手臂都酸得动不了。
他瞥向陈三愿的手,陈三愿立马收回。
李乘歌侧过脑袋,一手环腰,一手藏于腿下。
“你那天问肖扬,肖扬怎么回答你的?”
当时李乘歌恰好来了一个电话,就去阳台接听,一直到四人讨论结束才回来。
陈三愿前胸紧紧顶着床边,认认真真比划道:
[肖扬说,喜欢是想让她幸福,想陪她变得更优秀,想帮她解决一切她解决不了的东西。]
“嗯……”李乘歌眉头皱了一下,看上去心事重重,“于海铭他们呢?”
[于海铭说,喜欢就是彼此理解,能玩到一块去,能气到一块去。王子寒说喜欢就是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并接受同样真实的对方。]
李乘歌淡淡一笑:“看来,大家对于喜欢都有不同的看法。”
陈三愿重重点头。
[所以,大家才会和不同的人在一起。]
李乘歌揉了揉肚子,手指紧紧扒在腰间。
几次呼吸,他的踌躇越发长久。
可是,他给自己的耐心都没有给陈三愿的多。
“你呢?”
并未做足准备的——一句话,两个字,却如沾了水的胶囊般,被鼻音黏在一起。
陈三愿挺直身子,还是那样仰望着李乘歌,就像望着永远也摸不到的月亮。
[我还不知道,祖宗。]
李乘歌不明不白地松了口气。
“是吗?”
陈三愿抿嘴笑了下。
[祖宗,我可以问一下,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吗?]
李乘歌睁大眼睛,甚至一瞬间忘记了那个名字。
“千隐。”
陈三愿嘴巴一咧,露出一排白牙。
[他们寒假要过来玩吗?]
“没说,聊的是有关上回那个魂魄的事。”
陈三愿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具体的你就别问了。”李乘歌放松不少,“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啊……”陈三愿有些难为情。
“行了,躺下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找顾听玩吗?”李乘歌扯过被子,侧对着陈三愿。
[祖宗……祖宗会不会翻了个身就到那边去了呀?]
李乘歌笑了一声,很好听。
陈三愿对他的依赖,是雏鸟般的依赖。
“之前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这么多,怎么今天我稍微离远一点就不行?”
陈三愿挠了挠头,似在想该怎么回答,但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不能,不能再远了。]
李乘歌看着那双手——普普通通甚至不算好看的一双手,变成一条华丽的彩带,缠在他的手上、腰上、脖子上还有耳朵上,拉着他,靠向他。
李乘歌长吸一口气,扭过身整理枕巾,四角一拉,平平整整。
“睡吧。”
陈三愿侧着躺下,没闭眼,也没看李乘歌。
李乘歌轻轻推动枕头,蓦然发现,那曾照不到月光的地方,细小的褶皱间,竟藏着这么多明闪闪的华光。
他平躺着,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可太沉了,手沉,心跳更沉。
他翻了个身,面朝房门。
心脏“咚”一声落下,“咚”一声跳起,宛如两枚啮合得严丝合缝的齿轮,支撑着天上那辆追逐着长夜的独轮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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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送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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