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将黎幸梓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明明是她先向他靠近的”。
是啊，明明是自己先招惹他的。
温热的气息持续纠缠，擦出明亮的火光，在银河落下时，飞鸟发出最后一声喑哑的鸣叫。
透明液体从眼底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流淌而过，苦涩路过嘴角，悄悄蔓延至味蕾。
年少时的酸涩再度涌上心头，黎幸梓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自己站在车站的门口，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那之后再未曾见过他。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一切都是个错误，既不能继续，也无法停止，年少的相遇原本就该浅尝辄止。
黎幸梓说，“是我错了，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做你的好学生，我做我的坏学生，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黎幸梓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往事如墨，滴滴浸染心尖，“是我自作主张让这样的我们有了交集，我不该走向你，是我的错……”
喃喃自语般的言语仿佛在像过去的自己忏悔。
“不，不是，你没有错！”斯烬将黎幸梓抱得更紧，生怕自己稍稍泄力黎幸梓就会如指尖流逝的细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你的出现是我十七岁时候的一束光，如果那时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幸梓，你是我的光，是你拯救了我，不要再离开我了……答应我，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就站在原地别动，换我来靠近你好吗……”
卑微的话语纠缠住虔诚的祈祷，是一次次奋不顾身涌来的海浪，将理智掩埋，界限逐渐模糊……
黎幸梓有所触动，转过身，眼底猩红湿了一片，逐渐变得浑浊。
她低下头，尽力控制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所有的一切重新涌上心头，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既希望自己赶快离开这里，又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个时刻。
“小杏……”斯烬温柔地抚住黎幸梓的脸颊，慢慢向她靠近。
黎幸梓轻闭双眼，黝黑浓密的睫毛在温热的空气中上下浮动：“这十七年，你到底去哪了……”
斯烬微怔，继而吻住黎幸梓的唇，轻轻地摩挲着这一片久违的温软。
十七年的思念和追寻，都在这一刻化为轻盈而沉重的亲吻，慢慢交织着两人不安的心绪，成为苦涩而甜蜜的鼻息交换。
身体的热血不断翻涌，黎幸梓被紧紧抱着，半被动地接受着来自斯烬温柔的亲吻。
这十七年中她自认为已经体尝过世间所有类型的亲吻，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一刻而颤栗，而颤抖。
褪去年少时的青涩自持，而今斯烬身上有着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快要将她吞噬。
意乱情迷之时，黎幸梓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仿佛突然下了一场雨，浇灭了这场混乱情愫的火苗。
黎幸梓猛地推开斯烬，重新回到车里，独自驾车离去。
斯烬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黎幸梓离开，口腔中慢慢升起一股血腥味儿。
呼吸变得越来越混乱，他捂着躁动不安的胸口，缓缓蹲下。
十七年前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斯烬对自己的“失约”追悔莫及，假如那时的他知道如果不去赴约就将失去她，那么即便排除万难他也会去见她，让她站在原地别动，等他追上来。
可惜一切事情没有如果，十七年过去，她早已属于过另一个男人，而自己，也在遗憾和追悔中错失了她的一切。
良久，斯烬才起身离开那个地方，乘车去了什刹海。
后海一条街的某酒吧，早已经有人恭候多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后海的男女来来往往，沉醉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
斯烬来到的是一间由四合院改造而成的酒吧，位置比较清幽，门口处悬挂着一串风铃，室内装修风格十分简约，灰墙白瓦相应，原木桌椅透着生命的原生态，就连环绕周围的背景音乐都是古色古香的。
这是章婷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斯烬到时，章婷已经有些微醺，脸颊红扑扑的，背靠着沙发，独自品味手里的酒。
见到斯烬，章婷轻轻一笑：“脸色这么差，又在她那儿吃瘪了？”
斯烬没有否认，坐到了章婷的对面，本想点杯酒，被章婷拦下。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饮酒。”章婷说。
“我的身体状况我清楚，喝一杯问题不大。”斯烬说。
“不行，作为你的主任医生，我有权利禁止你饮酒。”章婷面色严厉，“而且你本来也不怎么喝，最近的情绪波动非常严重，为了健康着想，别喝了。”
“不想让我喝酒，还约在酒吧？”斯烬反问。
“你不能喝，但是我想喝啊。而且要是我喝醉了，不就正好能让你送我回去了吗？孤男寡女……”章婷并不遮掩，反而笑得很坦然，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折起来，透出一股子爽朗的娇嫩。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斯烬说。
“真是煞风景，”章婷饮了一口，“我都失恋了，就不能迁就一下我？”
“抱歉，不能。”
章婷长叹：“交往过那么多人，你是最难搞的那个。”
斯烬淡淡地说：“我没跟你交往过。”
“是，是我自作多情，”章婷冷哼，“这些年你守身如玉，谁都看不上，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要恭喜你啊！”
她举杯，和斯烬面前的柠檬水碰了一下。
斯烬没说话，面色依旧阴沉。
“能跟我说说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吗？她跟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啊。”章婷有些想不通，“而且她都已经结过婚了，还有个儿子，你跟她以后要是结婚了，可是要当继父的啊。你们俩这年纪，八成不会生自己的小孩了，替别的男人养孩子，你真愿意？”
斯烬脑子里浮现出黎晓楠的模样，说：“无所谓，她开心就行，我尊重她的意见。”
“真是没救了。”章婷瞥了他一眼，问，“所以，跟她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
“没有，时机不对，没顾得上解释。”斯烬有些不悦，“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比起解释，斯烬更在意黎幸梓是否真的要卸任他的责编，几乎让他在那个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下意识地触摸了嘴唇，上面仿佛仍然残留着黎幸梓的味道，令人怀念。
亲吻的瞬间，十七年前的风重新吹拂，将内心隐秘的火苗彻底点燃。
实在太久了，那份存在于身体最深处的**被点燃时，只能做出最本能的举动，能想到的也只是将她留在身边。
他完全不能接受黎幸梓要离开自己。
章婷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推到斯烬面前：“一口，就一口，看你这么克制自己，也挺难受的。”
“克制吗……”斯烬盯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透明液体低声道。
恐怕自己早就已经失控了。
从遇见黎幸梓的那天，他的人生就已经脱轨。
“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就最近，别再拖了。”章婷说，“如果你不想让她误会，就挂别人的号，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嗯。”斯烬眉宇间愁容不展。
赶到学校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黎幸梓摇下车窗，看见路灯下高高瘦瘦的一条身影远远地走过来，不禁湿了眼眶。
黎晓楠上车，坐在副驾驶，看着黎幸梓飞速将擦完眼泪的纸巾塞到角落里，不禁蹙眉。
“谁欺负你了？”黎晓楠问。
“没有，”黎幸梓声音有些沙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小屁孩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长大了。”黎晓楠稍稍放心，带着股子倔强，“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对我。”
黎幸梓挑眉，发动汽车：“那你今天说什么也要我来接你，不也是小孩的行为吗？”
“这不一样好吗，”黎晓楠不服，“是你自己说好了要来接我，好几次了都。”
黎晓楠微顿：“而且，已经很久没坐这车了。”
黎幸梓怔了一下，目光下坠了一刻，沉静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不太好？”
“嗯……”黎晓楠也有些心不在焉，“我爸一定不希望这样。”
车内忽然陷入一阵寂静，黎幸梓默默开着车，在红绿灯的路口停下，摇下车窗，让微凉的晚风吹进来。
车水马龙向后飞逝，光景迷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清明节一起回老家吧。”黎幸梓说，“回去看看他们。”
“好。”黎晓楠回头望了一眼黎幸梓，“你真的没事儿？”
黎幸梓苦笑：“真没事儿，我都已经是个成熟的中年人了，不要为我瞎操心了好吗？”
说完，她扭头看向窗外。
“黎幸梓……”
黎幸梓回头：“真没礼貌，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黎晓楠不服，“不就是个称呼，至于吗？”
“当然至于，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姑姑。”
“又不是……”黎晓楠意识到说错话，没再说下去，“你跟你那个初恋怎么样了？”
“你这小孩，是不是过于八卦了？”黎幸梓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打听。”
“刚你还说我长大了。”
“我收回。”
黎晓楠靠在窗边生闷气。
黎幸梓：“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者餐厅吗？”
黎晓楠没说话。
黎幸梓：“黎晓楠。”
黎晓楠轻咳两声：“没有。”
黎幸梓瞥了他一眼：“那不去吃了，回家。”
“谁说不去了？”黎晓楠急了，“我没有，你就不能去你想去的吗？你不是最爱研究吃的。”
“嗯……”黎幸梓想了想，“我最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那要不然去吃烤鸭吧，挺久没吃了。”黎晓楠说。
黎幸梓脱口而出：“不要。”
黎晓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吃。”
黎晓楠靠着椅背，悠悠道：“成熟的中年人，遇到初恋降智成未成年。”
黎幸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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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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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