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字迹。
沈莫鞍蜷缩在录音棚的角落,像极了初中时那个被欺负后躲在储物柜里的少年。
空调外机的嗡鸣与记忆中的蝉鸣重叠,那年的阳光、雨水,还有叶柠汐身上橘子汽水的味道,在这一刻全部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高中运动会时,自己躲在器材室整理旧物,透过门缝看见叶柠汐在雨中给摔倒的同学撑伞。
她的白衬衫被雨水洇透,却笑得比晴天还耀眼。
那时他以为,她的善良只是天性使然,却从未想过,她也曾在无数个深夜,为了他的一句“最近压力好大”,翻遍图书馆找解压的方法。
为了能和他多说几句话,硬拉着他讨论晦涩的文学作品,哪怕自己并不擅长。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主创人员发来的语音:“鞍哥,你知道吗?叶柠汐写《浅夜》的时候,天天念叨着‘要是当年勇敢一点就好了’。”
语音里还夹杂着轻微的叹息,“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你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沈莫鞍颤抖着点开语音,叶柠汐曾经的声音仿佛也在耳边响起,那些被他错过的、小心翼翼的喜欢,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刺,一下下扎在心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莫鞍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模糊的霓虹。
二十三中方向的天空,隐约有闪电划过,照亮了他书桌上的旧物——生锈的伞骨、干枯的向日葵书签,还有那张永远没寄出去的情书。
这些承载着年少心事的物件,此刻却像一个个无声的嘲笑,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的自卑。
他打开电脑,翻出那些尘封已久的录音文件。
除了工作相关的内容,还有许多私密的练习音频,里面全是他对着空气说的“我喜欢你”。
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情绪,却从未有勇气说给真正的那个人听。
而现在,这些声音只能永远封存在冰冷的硬盘里,成为他青春里最大的遗憾。
雨越下越大,沈莫鞍却不想关窗。
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庞,混着泪水一起滑落。
他终于明白,叶柠汐教会他的,不仅是爱与被爱,更是要学会接纳真实的自己。
可惜,当他真正懂得这些时,那个愿意牵着他走出阴霾的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沈莫鞍在录音棚的沙发上沉沉睡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雨天,叶柠汐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小眼镜,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而他终于伸出手,握住了那道温暖的光……
可惜,梦终究是梦,当晨光刺破云层,他睁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录音棚,和窗外依旧飘落的细雨。
晨光像把生锈的剪刀,将百叶窗的阴影细细裁剪在录音棚的地板上。
沈莫鞍被设备的低鸣惊醒时,脸颊还压着昨夜攥在手中的糖纸,褶皱在皮肤上烙出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心上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痕。
手机屏幕在工作台角落亮起,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像二十三记重锤——路小鱼的语音消息里混着剧烈的喘息:“鞍哥!叶柠汐的航班提前了,现在正在过安检!”
他撞开录音棚铁门的瞬间,深秋的风裹挟着梧桐絮劈头盖脸砸来。
记忆如潮水翻涌,初中那个暴雨天的触感突然清晰:叶柠汐湿漉漉的校服袖口、掌心传递的温度、还有她拽着他奔跑时发梢扫过手背的痒意。
此刻他的手掌空落落的,出租车在拥堵的街道上龟速挪动,计价器跳动的数字仿佛倒计时,将他困在名为“错过”的牢笼里。
机场大厅的电子屏明灭如心跳,沈莫鞍在潮水般的人群中穿梭,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每个扎着马尾的背影。
广播里登机提示响起的刹那,他看见叶柠汐站在值机柜台前,银色星星发卡别着微卷的短发,行李箱拉杆上还挂着他们初遇那年同款的小熊挂饰。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准备了半生的告白卡在喉咙里,化作吞咽时苦涩的声响。
“沈老师?”叶柠汐转身时,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弧线。
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泛着冷光,像道永远跨不过的银河。
“这么巧。”她的笑容依旧带着橘子汽水的清甜,却像隔着毛玻璃般朦胧。
沈莫鞍盯着她身后屏幕上“旧金山”的航班信息,突然想起她曾在小说里写:“向日葵只有追着太阳生长,才不会枯萎。”
他张了张嘴,尝到铁锈味的咸涩:“《浅夜》的结局...改得很好。”
这句话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的。
叶柠汐的睫毛轻颤,目光扫过他攥得发红的指节——那里还留着糖纸的齿痕。
远处传来最后一次登机广播,她弯腰捡起被风吹散的围巾,动作优雅得如同谢幕演出:“其实平行时空里的他们,早就替我们牵过手了。”
看着她走向安检通道的背影,沈莫鞍的视线逐渐模糊。
十七年前的场景与此刻重叠:器材室里她发间的茉莉香、校庆后台剧本上晕开的蓝墨水、还有线上对戏时她故意拖长的尾音。
这些碎片在记忆里闪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圆。
手机震动着滑出口袋,叶柠汐的消息框跳出最后一行字:“别把自己困在雨季里,沈莫鞍,你值得更好的晴天。”
地铁隧道的风灌进衣领时,沈莫鞍机械地翻着手机相册。
偷拍的侧脸照片蒙着岁月的噪点,舞台抓拍的剪影泛着陈旧的黄,就连聊天记录截图都带着当时紧张的心跳频率。
当删除键按下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叶柠汐邮件里说的“灯塔”。
是啊,自己才是那个守着废墟不肯离开的人,而真正的光,早在无数个擦肩的瞬间,就已经照亮过他的世界。
深夜的录音棚重归寂静,沈莫鞍戴上耳机,红色的录音指示灯亮起。
新剧旁白的第一句“故事的结局,是各自奔赴更辽阔的山海”从喉间溢出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飘落。
他望着设备上斑驳的蓝黑墨水渍,终于在声波的震颤里,听懂了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
有些错过不是命运的残忍,而是年少时的自己,还没学会如何接住那束主动投来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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