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澄澄

曾澄无数次目睹母亲在家默默流泪。这已经是刘咏梅较为平和的表达方式,更多时候是咒骂,歇斯底里地摔砸物品。

她曾经也是莹莹发光的明珠,在曾桦还是个送货工人的时候,她已经在银行光鲜亮丽地坐办公室了。

只是明珠最后也成了鱼目。

刘咏梅踩着细跟高跟鞋走进冰室,次次有人注目,也总有胆大的请她喝饮料。曾桦也是望着她众多目光中的一个。后来曾桦为人老实肯干,有眼色,老板便提拔他做管理,不再付出劳力。甚至于动了收他做女婿的想法,曾桦却拒绝了,他心里一早喜欢刘咏梅。

他的理想中,刘咏梅能够因为和他结婚而从此放掉花花世界,老老实实卸掉钗环回家为他洗手作羹汤。他错了。刘咏梅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她永远是独立枝头傲雪凌霜的那朵花。

曾桦事业蒸蒸日上,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除了刘咏梅,她还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泼辣高傲。于是两人开始吵架,原因无非是刘咏梅爱跳舞,曾桦觉得她太过抛头露面,或者刘咏梅有应酬把曾澄独自留在家里。解决方法千万种,两人总能用最能互相伤害的方式来表达。

隔阂从此处产生。

后来的事,曾桦遇到了他心目中适合做妻子的人,尽管他早已有了家室。

刘咏梅受到奇耻大辱,精神崩溃,精神崩溃前还冒着风险为曾桦又生了个儿子。

曾桦亲自把刘咏梅从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抱出来送进医院,看到满脸泪水的女儿和尚在襁褓的儿子。曾桦在两家父母面前下跪发誓,刘咏梅这辈子他一定负责到底。

曾澄后来觉得世界是个大笑话,她母亲用生命威胁来的,是她父亲的阳奉阴违,从此曾桦有了两个家,曾澄唯一的家满是裂痕。

曾澄相当有志向的当了警察,无视曾桦让她去经侦的建议,执意留在治安部门。

就在一次处理酒吧闹事事件中,她认识了因为看热闹被误伤的赵启文。那时一个碎了的酒瓶正要落在赵启文左脸上,被举着证件跳进来的曾澄连瓶子带人一脚踹开,天神下凡一般曾澄救下赵启文。赵启文那天从警察局出来一直没走,捂着被打的脸龇牙咧嘴的等曾澄,好不容易等到人,曾澄留下轻飘飘一句举手之劳。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曾澄一脚踢进赵启文心里,往后赵启文有事没事就去曾澄负责片区的那个几个酒吧坐坐,要是有打架斗殴,他到的更快。虽然不是每次都能顺利遇上曾澄,自己倒是总能拿到各种民事纠纷的一手资料。就连新闻办主任都问他,是不是想从财经类节目转到生活类节目。赵启文哭笑不得,财经类没那么多突发事件,工作按部就班,他才不去别的地方。

在又一次酒后闹事现场赵启文见到曾澄,曾澄脸色奇差,往日她都以劝诫为主,那天连话都懒得说,和同事把闹事的两人一拷扯着就走。赵启文目睹全程,在后面追着喊自己是目击者,这两人怎么起的口角他都看见了!还全程录屏。于是曾澄白着个脸让他也跟着上了车。

到了派出所,赵启文拿出自己录的视频,角度清晰,明了,是不是还有放大特写把两人的小动作都拍得一清二楚。曾澄的同事叹为观止,一问才知道赵启文是记者出身。赵启文交了视频就可以离开派出所,他在门口等了半天看见晃晃悠悠的曾澄准备下班。赵启文心中一喜,快步走到曾澄面前准备打招呼。曾警官三字还没说出口,曾澄已经张嘴吐在了他跟前。赵启文什么话都憋了回去,扶着曾澄就打车去了医院。忙前忙后直到曾澄挂上水,他才有了说话的功夫。

他看着和曾澄四目相对,开口第一句话变成了:“你都有肠胃炎干嘛不按时吃饭!”

曾澄肠胃从小就不好,因为没人管总是饱一顿饥一顿,上了班每天忙得跳脚,肠胃于是越来越差。

曾澄摆摆手,“没事儿,我身体好,养两天就行了。”

“但是真谢谢你,今天又提供视频,还送我来医院。”

赵启文温和地笑道:“都是举手之劳,你累得都生病了,我帮你也是应该。”

曾澄刚想让赵启文早点回家,她一个人也没事儿,护士便进来问曾澄家属在不在,在的话去拿口服的药。赵启文一个箭步窜起来,拿药去了。拿着药回来絮絮叨叨一大堆,最后望着曾澄特别真诚地说,“曾警官,我们电视台就在你们派出所隔壁,我俩组饭搭子吧。”

曾澄心说,这人有病,我得离他远点。

曾澄在十二点前到家,赵启文送的。

曾澄在车上被暖气吹得昏昏欲睡,还要强打起精神和赵启文聊天。

赵启文忍不住:

“你困了可以打个盹的,离你家还有一段路。”

曾澄打着哈欠摆摆手,谢过他的建议。

只在到家后向赵启文到了谢。

“今天多谢你,麻烦您了。”

赵启文回复“不客气,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曾澄已经扑在床上睡着了。

赵启文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等来回复,他顺完稿子带着午饭去了隔壁派出所。

昨天几个民警还记得他,问他来有什么事。他亮出手上的饭菜,觉得警察同志们太辛苦,特地打了电视台食堂的饭菜过来和大家有一起吃。他们电视台食堂的伙食,比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还要出名。只是每天对外供应有限,不是时时就都能吃到。

整个派出所的人得知有人带了电视台食堂的饭菜来看望,手里不要紧的事都停了下来,纷纷下来看看是哪位善人来给他们改善生活。

赵启文一看见曾澄出来,便双目如炬地望着她,嘴上还要说着,“特别谢谢刘警官和曾警官,多次救我于水火,不然我都要因为看热闹被打好几回了!”

边说边给过来的其他人让位置。让来让去,会议室里只剩曾澄和赵启文站着,赵启文顺理成章坐到了曾澄旁边。

等看观赏完曾澄细嚼慢咽,优雅大方的仪态之后,他就明白曾澄的肠胃炎大概率是因为挑食而不吃饭导致的。

在大家对电视台食堂的饭菜赞不绝口一扫而光的时候,曾澄从菜里挑出了木耳、香菜,肥肉,带着肥肉的瘦肉,七挑八捡之后竟只剩些汤水和白米饭。

赵启文看着曾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后干噎了两口米饭作数。曾澄抬起头,望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啦,我有点挑食。”

赵启文随手拧开瓶水递给她道:“没事,那你喜欢吃什么?”

曾澄擦着嘴,想了好一会儿,又摇摇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刘咏梅这辈子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做饭,她做的饭只有难吃和更难吃。正因如此,曾澄吃着她做的饭长大,理所应当觉得天下没有好吃的菜。

赵启文嘴上说没事,一个下午看着食堂的菜单犯愁,看来看去每天总有一两个菜她不喜欢的。

赵启文第二天继续送饭过来,这次只有曾澄一份。曾澄坐在车上,掀开饭盒,又开始挑挑捡捡,赵启文望着又挑被挑出来的菜疑惑,没忍住道:“昨天不还吃了胡萝卜丝吗?胡萝卜块儿不行?”

曾澄说这个胡萝卜块儿有味道。昨天的胡萝卜丝炒前肯定焯过水,所以没这个味儿。

赵启文哑然。曾警官的舌头比警犬灵

赵启文第二天依旧是依旧被打败。接连一周,日日送饭,日日都能发现曾澄的挑食。她并非对食材限制,一样的原料换个方法做她也许吃,若是配上她另一样她不吃的,也许又不吃了。赵启文说她的舌头是慈禧太后转世。

曾澄心里想着,一周每天都搞得他灰头土脸回去,他必定知难而退,下周肯定不会再来了。

赵启文周末真就消停了,完全没有联系曾澄。曾澄笑笑,看吧,不过是一是心血来潮。

周一却又见到赵启文,拿个保温饭盒。曾澄打开,里面是一个一个晶莹饱满的饺子。

那饺子皮薄馅大,汁水充盈。曾澄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好吃。你在哪里买的?”

赵启文笑笑:“是家母,我妈妈包的,给我拿了点,你要喜欢吃以后我常带。”

曾澄今天或许因为吃到好吃的饺子,或许因为饺子出自赵启文母亲之手,她有些不好意思。便邀请赵启文一起吃晚饭。曾澄想想,吃人三餐还人一顿,她得还赵启文五六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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