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升入高二的学生放了一个多月的暑假，在8月10日返校补课，常浔像之前一样，在8月24日放假当天直接去了奶奶家，还给奶奶买了在路上遇到的老式糕点。
奶奶揭开油纸，惊奇道：“这是蜜三刀吧，现在还有卖的啊？”
“有啊，那个小推车还卖桃酥和江米条呢。”常浔说：“不过您别一下子吃太多，那太甜了。”
奶奶点头，已经在嘴里塞了两个。
周日常浔要去上学的时候，奶奶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孙子，下次你来的时候，要是还碰到小推车，就给奶奶买点桃酥吧？”
“好啊奶奶。”常浔乐道：“原来您也会馋嘴啊。”
下次放假是三周后，之所以多上了一周，是因为三周后正好是中秋节。
常浔很开心，这样就可以在奶奶家多待两天了。
常浔打电话给常怀仁报备，“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去奶奶家住。”
“你还是回家吧。”常怀仁声音沙哑，可能刚抽了烟。
“为什么？”常浔不解。
常怀仁道：“让你回家你就回家，快点，饭都做好了。”
行吧，明天再去奶奶也不迟。常浔这样想着，抬脚回了家。
一回到家，常浔就觉得不对劲，后妈对他笑得很勉强，常怀仁更是沉着脸。
发生什么事了？常浔心里疑惑。
他边吃饭边等着他们开口，没想到自己都快要吃完了，常怀仁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常浔只能先开口道：“我明天要去奶奶家。”
“不行。”常怀仁迅速否决了。
常浔刚要问为什么，后妈叫了他一声，“小浔。”
常浔看向她。
后妈道：“你奶奶不在了。”
“……”
空气忽然凝滞了。
常浔的大脑不能处理那句话，很久之后才说：“什么意思？”
“就是你奶奶不在了，你听不懂吗？”常怀仁烦躁地说。
“你别说话。”后妈拍了拍常怀仁的肩膀，转而对常浔道：“9月7日上午，你爸在公司里忙着，你奶奶给你爸打了电话，当时你爸的手机不在身边，没能接到。中午你爸才看到未接来电，拨回去你奶奶却没接，你爸和我就打算下午去看看你奶奶，但是下午去了之后，你奶奶躺在藤椅上，已经没有呼吸了。你爸和我马上打了120，但为时已晚，你奶奶常年血压高，脑溢血走的。”
常浔听完她的话，如坠冰窟，却还是不能相信。他冲进自己房间，手抖着拿出手机给奶奶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常怀仁走过来倚在门框边，“你还不相信吗？你奶奶真去世了，这都是天意，你也别太伤心。”
后妈也走过来，温柔道：“小浔，你奶奶已经火化了，我们明天可以去墓地看你奶奶。”
常浔什么也听不到，重复着拨号挂断的动作，他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耳朵边全是嗡嗡的响声。
他猛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常怀仁道。
后妈：“你爸怕耽误你学习，没敢立刻跟你说。”
常浔站在原地不说话，好像在忍受着某种巨大沉重的情绪。
常怀仁皱眉，“你瞪我干什么？”
常浔忽然爆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奶奶去世那天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
“告诉你了你还能好好坐在教室里学习吗？不得吵着闹着请假吗？你马上就月考了你知不知道？”常怀仁提高音量道。
常浔眼底发红，“就因为这个，所以我奶奶去世一周了才告诉我？我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凭什么瞒着我！你还是个人吗？！”
常怀仁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几步上前来，猛地一扬手臂！
后妈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但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常浔被打得偏头，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鲜红血迹粘在指头上，常浔忽然没有浑身的力气，他道：“出去。”
常怀仁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真的打了常浔。
后妈无声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从我的房间出去！”常浔大声道。
后妈把常怀仁拉走了，常浔反锁房间门，慢慢蹲了下来，滚烫的热泪忽然落下来，流到脸颊和嘴角，把伤口蛰得生疼。
常浔后知后觉，平时他上学都是七点多离家，常怀仁那个时候早就上班去了，后妈每天八点多起床，他也遇不见她。而晚上回来也十点多了，他们都睡着了。
他们联合瞒了他一周，如果不是中秋假期常浔一定要去奶奶家，那么他们两个还会一直瞒下去。
常浔在自己房间待了三天，不出去，也不让人进来。
在假期最后一天，常怀仁敲响了常浔的房间门，“常浔，还生爸爸的气吗？爸爸不是故意的，并不是真想打你，主要是当时太生气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哪个家长听了能不生气？对于你奶奶的死，我也很自责，我很懊恼没能接到你奶奶的电话，不然还有可能把你奶奶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不是要考试了吗？我怕影响你的心情，没想到让你生气了，我好心办了坏事，我错了，你原谅爸爸吧。”
后妈也在一旁说：“小浔，你爸打你真的是无心的，我也错了，不该帮你爸瞒着你，你出来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
常浔在里面没回应，他们见常浔一直不开门，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常浔低声道。
“好。”司青岚道：“不原谅就不原谅，没有关系的。”
常浔道：“回到学校之后，我总是想起奶奶，想起她的脸和声音，想起之前和奶奶相处的一点一滴，她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忽然又有些想哭，哽咽道：“我在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总是想起她，她想吃桃酥，我却没来得及给她买。我小的时候对她说要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带她去很多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兑现。”
常浔努力学习的初心就是为了拿奖状给奶奶看，奶奶去世了，他忽然失去了动力。每天上课他总是听着听着就感到迷茫，奶奶不在了，他拿奖状给谁看呢？
他知道学习是为了自己，但就是无法集中精力听课，奶奶的音容笑貌不断在眼前盘旋，在耳边回响。
常浔说：“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多月，我无法让自己抽离。”
“我……”常浔再次落下眼泪，“我想奶奶了。”
这一次，常浔无声落着泪。
天色已经黑了，只有最后一片晚霞将落不落。
司青岚身上的手帕纸早就用完了，他翻遍自己的口袋，最后脱了半边校服，拿校服袖子擦去常浔的眼泪。
现在司青岚能给常浔的只有陪伴，什么话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
过了不知多久，常浔望着远处重重点头，不知道是说给司青岚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现在有太多问题了，我必须把这些问题解决，奶奶也不希望我这样，即使奶奶不在了，我也应该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对。”司青岚轻声附和，“奶奶一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夜风吹过来，轻轻地拂过脸颊，是微凉的。
常浔忽然一个激灵，“完了，现在什么时间了？”
司青岚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回答：“第一节晚自习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
“什么？！”常浔大惊，“要快点回去啊！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没事。”司青岚拉住他，“已经迟到了，再晚一会也没事。你眼睛这么红，怎么回班？”
常浔愣愣地摸上自己的眼睛，“对啊，怎么办？”
司青岚笑道：“去小卖部吧。”
已经是深秋了，却还有人买冰水，小卖部的老板很纳闷，“同学，这么冷的天你还喝冰水吗？还有，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司青岚对她笑笑，“逃课了。”
他走出小卖部，把冰水递给常浔，道：“敷一下眼睛吧。”
常浔老老实实拿起冰水，放在眼睛上，“没想到居然会有逃课的经历，好奇妙的感觉，还是和你一起逃的。”
“很奇妙吗？还好吧。”司青岚道：“我小学的时候经常逃课。”
“嗯？”常浔戏谑道：“你居然是这样的司青岚。”
司青岚笑出了声，说：“那个时候不懂事，后来不逃课了。”
“逃课不好，我们以后不能再逃课了。”
“好。”司青岚答应他。
常浔敷了一会冰水，拿下来眨巴着眼问司青岚：“我的眼睛还红吗？”
“不红了。”司青岚仔细看了看，递给他一张手帕纸，“擦一擦水迹。”
——司青岚刚刚买冰水的时候，顺手又买了两包手帕纸。
“哦。”常浔乖乖地接过，擦眼眶周围。
他余光里忽然看到司青岚的袖子一片湿痕，立刻不好意思道：“啊！对不起啊司青岚，用你的袖子擦眼泪，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司青岚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淡淡道：“眼泪不脏。”
“唉，”常浔叹口气，“我还是觉得在人面前哭有点丢人，显得我太脆弱了。”
“嗯？怎么会？”司青岚温和的看着他，“流眼泪不是脆弱，也不丢人，因为你会在擦干眼泪后继续向前走啊。”
“！”
常浔抬头看司青岚，只见司青岚目光柔和，眼神笃定。常浔道：“司青岚，你讲话我真是太喜欢了，这简直是至理名言啊。”
司青岚轻笑了下，“常浔，一年前的你可是目标坚定地做着所有事的，你是闪亮的，优秀的。我相信你。”
“好。”常浔道。
已经哭过了，那就大步向前走吧。
作者路过，自言自语道：应该快谈恋爱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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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