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故作镇定地为自己斟满茶水,却因心不在焉而溢出了不少。
不久后,阿朵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花糕,脸颊上两个酒窝显得格外灵动,增添了几分生气。
“阿离姐姐,快尝尝吧。”阿朵心中对她的身份有所敬畏,无意间拉住徐长梦的衣角以缓解紧张情绪。
“好的。”
“阿朵,将来若遇到困难,随时来找我。妖怪命长,只要没人伤害我,我会一直活下去的。”
阿朵有些迷茫地笑了笑,点头表示理解。
她开始意识到,这位大人其实并不难相处。
享用完花糕后,阿离便离开了莲子铺。
原本她打算在莲子铺借宿一晚,如果徐长梦没有向她坦白他的身份,没有提及那个名字,如果她只是简单地喝了一杯茶,吃了几块花糕。
阿离沮丧地缩在一处无人的角落。
今天事故频发,看来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
夜深,暗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弯月。
心静了片刻,很快又开始躁动。
不知祁渊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到小院?有没有发现她不在?发现她不在之后会不会满城找她?
下一秒,阿离恼羞成怒般踹开了脚边的竹框子。
“哎呦!”
伤及无辜了?
阿离往脚边看去,见一只橘黄色的小猫正迷糊的坐在地上,两只妖怪面面相觑。
阿离:“不好意思,误伤你了。”
小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喵”,两眼放光的盯着她手腕上的银白镯子。
“想要?”
小猫点头。
阿离脱下手镯,放在手掌上。
对于这个镯子是何时出现在自己的手腕上的,阿离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从花月楼回来之后,这镯子一直戴在手上,从未脱下。
阿离眼中眸光一闪,似乎已经知道了镯子的来历,但她还是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将手镯放稳在小猫的头顶,然后任由着它顶着镯子、摇着尾巴离开了。
阿离目送它离开,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一缕清风拂面而来,带走了些许烦恼。
阿离说服自己不去想了,她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完成。
旭日东升。
阿离启程,往那日城外院子的方向去。
等脚步绕过那座死寂的院子,阿离的目光落在远处高高的大山上。
只见一座高山藏在云雾之中,仿若秘境。
妖怪都喜欢占山为王,划分领地,特别是像眼前这座大山一样高大的山头山脉。
阿离心里笃定,这座大山上一定不凡。
大山伫立在不知几十里的扬州城外,平日里荒无人烟的地带。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专门做过客的歇脚茶水生意。老板娘是位和蔼可亲的妇人,面善。
“姑娘从哪里来啊?”老板娘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衣夺目,印象里,只有说书先生里的江湖女侠,又或是那些成亲的新娘子会是如此装扮。她如今四十又七,早已不复年轻韶华,现在见了这如夏花般炫目的女子,自然是羡慕不已。
“扬州城。”阿离微笑着回话。
这可把老板娘高兴坏了,闲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阿离很懂回避问题,见缝插针地和老板娘聊起了天,没一会儿就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权。
她生的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好似世间至纯至美之物莫过于此,老板娘盯着她笑弯的眉眼,心里不由欢喜,她觉得自己像被蛊惑了似的,于是更忍不住疑惑,世上怎会有这般女子?
被‘蛊惑’的老板娘自然是对阿离言听计从,问什么答什么。
只听老板娘说以前山上有一座镇子,好像叫做山溪镇,但后来,不知怎么镇子里的人就走光了,山上也就荒废了。
老板娘说自己不清楚,她也是听附近的村民说的。据说这个故事传了几代人,越说越玄乎。老板娘谦虚道:“乡野闲话,听听就好,想要去寻它的根,可是一件很难的事。”
阿离觉得有理,又问老板娘上山的路。
谁知老板娘听了这话浑身一惊,哆哆嗦嗦的问她,“你要,上山?”
老板娘又一次上下打量她,这让阿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个小姑娘,上山去作甚。这上山荒得久了,难免会有野兽,你不害怕吗?”
见阿离不为所动,老板娘更加着急了些,“其实我刚才骗了你哩,你知道这山是怎么荒的吗?闹鬼啊!一夜之间,镇上几百条人命就没了,据说现在,这里晚上还时不时传出鬼哭的声音,怪的很啊,姑娘,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吧。”
“放心吧,老板娘,我自小就有福气伴身,寻常野鬼进不了我的身,况且,我可是当官的。”最后一句阿离是靠着老板娘的耳朵低声说的,只见她莞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铮亮的绿叶令牌,“放心吧,这世上怎么会有妖魔鬼怪呢?都是恶人作祟,我不来伸张正义,这么大的一座山,可不就一直荒下去了吗?”
最后老板娘被说服了,她带阿离绕了一断路。平时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这里藏着一条小路,直通向大山里面。
“有一次,我和我夫君上山采药,快半山腰的时候碰见了一座荒庙,里面供奉的不知是哪路神仙,那个石头像非常恐怖!那天天不好,下了雨,我俩就被迫在庙里呆着。果真,到了半夜外面真的像传说里一样,传来了鬼哭的沙沙声。
我们吓傻了,不敢睁眼睛,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日就急匆匆的下山。我夫君走太急,滑了一跤,摔断了腿,后来他偏说,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才害他变成那样。”
老板娘又说了很多,阿离回想起来,在方才的茶水摊上,确实看见了柜台上坐着一个腿脚不便的男人。
“我记下了,老板娘你就快些回去,万一呆会儿真下起了雨可没伞遮回去。”阿离笑着指了指头顶上的晴空万里,老板娘心有余悸,立马便被唬住了。
赶着往回走了几步,又想着还没和那年轻姑娘道别,转头时,却找不见那姑娘的身影了。
茫茫白雾的森林里忽然传开一声鸟叫,老板娘吓软了腿,一步一踉跄地往回头的路跑去。
此时此刻,年轻姑娘就在山里面看着这幅既诡异又搞笑的场景,她也回头,但是她走的是进山的路。
这路似乎遥遥无期,但对于妖怪来说,总归是简单悠闲的。
这时还是初春,虽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特别是在山上,偶尔有清风拂过,都似乎带着来自遥远的雪地的严寒。阿离畏冷,身上却只单薄的披着一件轻柔的衣裳,寒风最易乘虚而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低着头,直看着自己的鞋尖走路。
纤细的身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走了不知多久,阿离似乎有了一种下一秒眼皮就要阖上的恍惚感,这座山要比想象中的深的多,她走的很慢,其中或许还有没有运用法力行走的缘故。
在妖界,如果一座山被妖怪给霸占了,其他妖怪上山的时候就必须隐去妖气,像凡人那样费时费力的行走,以示尊重。阿离从小在妖界长大,对这些潜移默化的规矩自然是了然于心,何况自己还有一个成日幻想着要当山大王的竹马提醒她这些规矩。她不敢不从。
理所当然,她没用妖力,慢慢地闯进了这座神秘的大山。
越往前,树长得越密,风也窸窸窣窣地穿过丛丛森林,像战场上的千军万马。
骤然间,绿色山林里的那一抹红色的影子骤然停住。
没有任何声响,仿若世间一切开始失声。
阿离困意全无,此时此刻正瞪大着眼睛望着前面突然出现的一双红色绣花鞋。这双绣花鞋看上去已然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而老旧泛黄。
阿离怔了怔,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具身着新娘衣服的尸体正悬挂在树枝上,经风这么一晃,树枝被风折断,那具尸体就这么明晃晃的掉在阿离面前。
近乎是一瞬间,瘦薄的身体里发出一声惨叫,阿离想也不想,转过头便往回跑,但因为太急,双脚被石头绊住,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往地上一扑。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白皙的皮肤刹时褪了血色,无意识的爬起来,胡乱地逃离现场。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步子颇有些虚浮,只知道跑了两三步好像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阿离没多想这人是不是鬼变出来的,身体轻盈一跃,跳进了那人的怀里。
她的手紧紧搂住这人的脖子,双腿锁住这人的腰,于是乎她就这么挂在了这人的身体上。
偏偏她还不敢睁眼,不大确定自己抱了一个什么玩意的妖怪只能害怕的乱喊乱叫。
“鬼!有鬼啊!”
被抱着的人冷静的可怕,只见他一手托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来,另一只手仍然将手里的剑柄握的很紧,也不知是何缘故,此时的他像块木头一样呆板,眸光冷峻的看着前方,心底一片清静。
祁渊就着这个无奈的姿势带着阿离重新靠近了那具‘尸体’。
“确实有鬼,胆小鬼。”他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话音一落,怀里的人才算消停了一会儿。
听着熟悉的语气,阿离睁眼去寻说话之人嘴里的纸人,那纸人此时此刻就躺在地上,白纸做的脸上点了五官,看着实在是瘆人。
不敢再看,阿离重新去寻方才与她说话的人的眼睛,寻到的时候,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的身体没有那么僵硬了,整个人松松垮垮的靠在祁渊肩膀上,不占理的妖怪只是咕哝了一句解释 ,“我不是害怕,我这叫坚强。”
柔软的发丝搭在脖颈上,惹得他心痒。
“这不是坚强,这是爱面子。”他很轻松的拆穿了她。
“下来。”
虽然身为狐狸精,阿离确实爱占人便宜,但此时的场面不合时宜,还有些损害形象。阿离听话的放下了腿,但是手还搂着他,结果不知怎的脚尖不能着地。
悬空的感受不大好受,阿离只能缩回来,娇气的说:“我害怕。”
“……”
其实人有时候真的挺无助的。
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报复性的,他把她扔了出去。
直接扔在了那具‘尸体’身上。
阿离吓个半死,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整只妖怪直钻进祁渊怀里去。
“你还不如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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