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尘,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百年前,昆仑山弟子季无尘横空出世,一剑赢下了江湖榜魁首,自此声名大噪,世人颂他,少年天才也。
因为季无尘,才有了如今昆仑山在修道一界中说一不二的权威和地位。只可惜,天不惜才,致使英雄英年早逝,往日风光不可追。
祁渊三两句便概括完那个人的一生,他的语气平静,在他话里的季无尘,只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祁渊问她,语气里带着些意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只是好奇,你猜昨晚我去了哪?”阿离很快回答道。
祁渊不语,只瞥了她一眼。他觉得这个问题有坑。
阿离见他不说话,便立马自问自答般给了答案,“我去寻了阿朵,你再猜猜,我还遇见了谁?”
“莫非,是徐长梦?”祁渊曾到过花糕铺子,也知道阿朵的故事。
他知道徐长梦对阿朵来说意义非凡,他前些时候失踪,下落不明,如今能出现在花糕铺子,以及能让阿离升起如此浓重的神秘感的人,只有徐长梦。
见祁渊猜中,阿离脸上的小顿时垮了下去,“没意思。”
祁渊宠溺一笑,顺着阿离的期待将话续了下去,“他竟没失踪?”
“一开始我也觉着意外,但后来他说了那些话,我也没再细细问了,反正他失踪与否,与我关系不大。”
祁渊:“他同你说了什么?”
其实他很好奇,为何阿离会知道季无尘的存在,如今有了徐长梦这一条线索,他倒是能猜个七七八八。
“徐长梦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和你一样,是个道士。”
“哦?道士?本事怎么样?”阿离爱打架,因而他猜两人见面免不了一番试探。但是,神通广大的昆仑道长竟然猜错了。
“本事大不大我不知道,我没和他交手,不过看他的模样,像是在扬州城隐居避世的。
昨日他向我道歉,说是先前在扬州城到处收妖的和尚是他的师弟,这个没头没尾的道歉,我自然是不答应的,我也没办法替那些遭了难的妖怪答应,他师弟要还账,便叫他自己来,何况,我瞧着那秃驴也没有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意思。
后面他又说,他是天观门的人,百年前昆仑山季无尘留了件东西在天观门,存放期限到了,他拜托我同你们说一句,抽空去将那东西取走。”
“嗯,那你是怎么说的?”
阿离:我?我自然说的是,我与你们昆仑山已经老死不相往来,没答应人家。
“我说,我不随便送人情,让他自己去说。”说完,阿离心有些虚,遂而迅速合衣躺下,“你睡觉吗?不睡的话看好火。我要睡了。”
阿离背过身,留给祁渊一个饱满但无情的后脑勺。
祁渊没好气地说:“若是我没能看好火呢?”
“那就冷死我吧。”狐狸一不做二不休。
……
他知道她不讲理,遂而也不大想理会她的所作所为。
在外面夜色安静的凝视下,他阖上了自己的眼皮。
很久没做过梦了。
不知为何,今晚久违的梦境找到了他。
一面清水立于梦中,他裸着双脚,在清水上踏出一圈圈的波纹。梦里的人一袭白衣,漫无目的的游荡。
梦里的人没去过人间,日日夜夜窥视着星辰,亘古不变。
一阵风吹过,脚下的水面似乎变冷了许多,梦中人的步子随之停下,少见的,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远远的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红。
祁渊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他施法让火焰重新燃起来,等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才舍得重新闭上眼睛。
不过只闭了一瞬。
一瞬之后他忽然站起身来,整个人十分懒散困倦地走的熟睡的妖怪面前。
白日里无比嚣张的妖怪此刻正卷成一团缩在堆好的稻草里。她身上只盖了件单薄的红色外衣。
他想起白日里她因为害怕而畏缩的模样,可怜的就像初生的幼兽,尚且睁不开眼睛,只能依靠身旁最近的生命,将它当做最亲密的亲人。
不知阿离有没有把他当成最亲密的人?
没有吧。
也许是没睡醒脑子不灵光,祁渊想起来阿离除了交代他看着火,还咕哝了一句怕冷。
夜的确冷。特别是在这样高大的山里。
祁渊脱下自己还算厚的玄色外衣,将它好好的铺在熟睡的妖怪身上。得到了温暖,阿离任性又拼命地将自己蜷缩得更深,只愿露出一点点鼻尖来呼吸。她的睡颜很像刚出世的婴儿。大概是因为没有看见那双精明的眸子,祁渊珍惜的想。
也不知为何睡得这般深沉,没有一丝戒备?不怕他临时反水,随意念个符咒收了她吗?
祁渊坐回自己的位置,眸光隔着火光依旧落在阿离身上,灼灼如炬,像头狼在认真思考,怎样扑捉自己的猎物。
他不是个好人。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别人不接受。他们要他当好人,当一个真正的好人。
但做到这一步真的很难。
夜深了,外边的风声不知何时止了。祁渊倚靠在不大结实的木墙上,一双锋利的眼眸藏在俊美的面容之下,不久后,天光初泄,一道柔和的光打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另一侧被迫露出深深的阴影。
这一次他不再做梦。
黑暗中一片清白。
太阳出来后,山里就出现了浓稠的雾。
慢慢的,这些雾便将他们栖身的这一座小庙包裹起来,向外看去,基本不见日光与绿林。
祁渊由着这些迷雾四处蔓延,他依旧坐在庙里墙边,没有一丝恐惧和动摇。
随着时间流逝,他不知第几次睁眼去查看昨日那只不仗义的妖怪是否从睡梦里醒来,见无果,只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重启修炼。
终于是到了日上三竿,玄色衣服下的妖怪才有了转醒的意思。
祁渊看了她半晌,只听一声呻吟,外衣下的妖怪熟捻的翻身,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睡颜香甜,不知是否在做美梦。
祁渊换了个姿势,向她的头顶凑近,吐息落在她的额头上,两双眼睛正对着。
正酣睡着的妖怪心中突兀的升起一丝寒意,她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凶爪将她生吞活剥。
妖怪对危险的直觉是很强烈的。
于是她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破败木房子让她很奇异的问自己:我破产了?
随后她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被子’,她扶着自己的额头,眸光瞥向一旁,在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我做噩梦了。”她虚弱的表示。
“我要再躺一会儿。”
祁渊再宽容,也不能容忍此时此刻。
他迅速将还没躺下的身子捞起来,“别睡了,出事了。”
阿离只觉得他很烦,整个人像未出世的鹌鹑一样缩着,意识不清,“季无尘!你烦不烦啊!”
此话一出,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直接将手里的妖怪扔了出去。有多远扔多远!
“什么?”
“你说什么?”
什么季无尘?她在说什么?
意识到不对劲的妖怪,瞬间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到最后只能归咎于一句,“你听错了。”
“我说的分明是,祁渊,你烦不烦啊。”
越解释越是做贼心虚。
阿离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近日一直在做梦的事情。
“这几日我总会梦见自己和一个道士游历江湖,他好像就是季无尘,百年前的昆仑山首徒,你口中的少年天才。”
“我并不是故意将你当作他的。”
“无事。”
“什么?”
祁渊方才的话音极小,小到近乎难以察觉,但心虚的阿离在这时异常关注着祁渊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听见了,听清了,但她却觉得自己听错了。
一对弯眉愈蹙愈紧,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却惹得对方仓皇而逃。
“外边有动静,我出去查看一番。”祁渊扔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去,留下一道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残影。
她怎么会这么想?
阿离恍然,猛然扇了自己两个巴掌,随后起身,细细观察起了周围。
熹微的晨光从年久失修的窗户透进,火堆早已熄灭,只剩几道顽强闪烁的火星子。
祁渊外出查看,她在这里也不能闲着。先前阿离听山下卖茶水的大娘提及这座荒庙,便觉得这庙中必然暗藏玄机,夜里妖风阵阵,白日迷雾重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阿离走至石像前,定睛打量了一番之后觉得有些许瘆人,便迅速移走了目光,紧接着,她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头颅碎片,将其一块接一块拼起来。石像历经风雨,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但好在时间不长,还能勉强看见些形状。
但当石像逐渐成型,阿离的神情越是从一开始的轻松自如变得凝重。
最后一块碎片是在供台下边找到的,将石像拼好后,呈现了一个狐狸的相貌。
这是,狐仙?
这里是狐仙庙。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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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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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浮生一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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