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安看见了一双眼睛。

眼前漂浮过亮色的尘埃，他在看着安，与安对视。

周围很静，很黑，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氛围。

低头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睡衣，小熊图案上的褶皱被这个空间抚平。她被注视着，顿时觉得尴尬。

安出声问：

[你是谁]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个人也开了口，没有声音，仿佛两个界限的隔阂。安却看着他的嘴唇读懂了：

[你说什么]

安笑了，两个人带有延迟的对话有些滑稽。

她又问了一遍，却被从身前划过的流星遮住了视线。

安往下方坠落。

她看见那个人伸出了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一场很奇妙的相遇。

她终于看到了宇宙的部分。身体穿透大气彻底融入了那颗蓝色星球。

如果，有下一次。

我一定要听到答案。

·

“□□类试剂50ml准备。”

“一次尝试，允许注射。”

“确认无效，二次尝试准备，辅助交伏电压电击准备。”

“启动。”

安惊醒过来，凸起的眼球中布满血丝，虹膜颜色变成浅白。

强大的痛感造成了身体局部的痉挛。手臂上现起的血管成不连贯的黑色。

安戴着口齿控制器，无法闭合嘴唇，唾液顺着脸颊流下来，无人管她。

神经的极度兴奋产生了幻觉，却并不能麻醉痛觉。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让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连骨骼都感觉要被扭曲。

“很好，它苏醒了。查看实时脑电波仪数据。”

神经已经麻木。

安的眼睛瞥向身边的人。

他们防备万全，穿着统一的生化防护服，手中拿着手术刀。

“准备进行**解剖。”

“有点期待它还有多少可能。”

橡胶手套握住一把电刀出现在无影灯下，后面拖着长长的线。

安想要挣脱，全身都被固定住了。只能看着高频转动的电刀刺向她的肚皮。

剧烈的疼痛让安瞬间耳鸣。

而面前的这群魔鬼却在谈笑风生。

瞳孔涣散开，又突然聚拢为一个点。

颈侧插着留置针的针管中现出回流的血液。

口齿控制器的合金被她的咬合挤压变形，手部的磁控约束带因为反抗力弹起弧度。

砰——

某一个锁扣松动了。

电刀将安的腹部搅得血肉模糊。她的眼中开始充血，下一秒，安弹坐起来，口齿控制器碎成了两半，电刀被卷进了伤口，贯穿了脾脏，安跳上了身旁生化防护服的肩膀，隔着面罩，咬向他的脖颈。

场面一度混乱。

有人尖叫，有人拉开手术室的门逃跑。

不知是谁被电路绊倒，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熄灭了。安保系统自动反锁了手术室的铁门。

手术室暗下来。

能听到慌张拍门的声音。

随后伴随着惨叫，一场无人生还的屠杀。

空旷的走廊中响起掌声。

·

手术室上方的灯重新亮起。

[正在手术中]字样的灯牌闪着诡异的绿光。

配合着漆黑通道里的[安全出口]，瘆人的萤绿照亮了一些从门底浸出的液体。

安坐在尸堆上，扯下口齿控制器的残骸。然后若无其事地从肚子上的伤口中取出了电刀。

她站起来，抹了一把嘴上的血。

理智在这具身体上也模糊了。

手上沾满的血被安随意涂到墙上。

她走进手术室隔壁的消毒间。打开水龙头，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水很凉，但安感觉不到温度。

消毒间内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还是她。

又好像不是她。

那些面对未知，恐惧的，胆怯的神经在衰竭。与之新生的，是绝望的，麻木的思想。

好像两个精神体的交汇。从安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就融为了一体。

“疯了。”

安看着镜子笑了。

她撕掉了衣服上01号实验体的标签。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安再次回到手术室，站在门前，生生用手扳开了铁门。

安走在过道里，陌生的记忆开始在脑中串联。

这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实验室。

是一群疯子和野心家搞出来的畸形所有物。

在被政府查封叫停以后，暗地里，高层又组织了一批所谓的‘科学家’秘密在此继续进行实验。

实验计划的名称叫作：永生。

01号，她是最后一个未被销毁的，尚且保留完整的实验体。

今天是个伟大的时刻。

当然那群科学家再无从见证。

他们倾注半生心血的永生计划宣告成功。

证据就是安肚子上已经愈合留疤的伤口。

安沿着安全通道上行。实验室除却那几个执刀的疯子外，再无一人。到处都是灰尘和封条。

沿通道走到头，眼前却只有一片低矮的，被封死的天花板。

上面绑定的小机械闪着红光。

安走近天花板，小型机械散出红外线快速扫描。

一个机械人声随即响起：“无系统认证ID，无法打开通道。”

紧接着机械上的红灯突然开始剧烈闪烁，伴随着电子音的警告：“未发现红外线扫描体生命体征，检测为实验生物，已连线生化防控中心，正在抵达！！”

“请全体工作人员快速撤……”它还没说完，就被安一拳打爆了。

“一堆废话。”安的手指敲在天花板上，感受着里层结构的异样。

沉闷的合金板不似水泥。

安突然开始疯狂撞击，天花板凹陷下去，手肘被砸得稀烂，还是无济于事，依旧未能打开。

安停下来，听到了一些来自上方的异动。

听觉变得尤其的发达。

她听到一些类似于对讲机的声音。

还有脚步声。

安低头看自己身穿的防护服，瞳孔的颜色在瞬间恢复为黑色。

现在，她与常人无异。

她退下了楼梯，缩在了下层的拐角里。片刻后，她看到那片天花板打开了，随即猛烈的枪炮声震天。

安捂住耳朵开始尖叫。

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枪炮声才停止。

有对讲机的声音传来。

“救命……救命！”

躲在墙角的安大喊出声。

她浑身都在颤抖，眼里淌着泪水，直到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举着枪来到安的面前。

“大哥，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安抱住了最前面那个人的裤腿，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一队发现幸存者。”特警对着肩上的仪器说完，手中的枪还是没松，却是蹲身问安道：“其他人在哪？”

“大家都被锁在实验室里了，我去拿器材，才逃过一劫……下面，下面，太恐怖了。”

几人对视一眼，最前排的小队长做了个手势，随即后方有人来扶起了安。

“先带她出去，一队跟我继续往下。”

“是。”

安低着头，被人扶起来，泪腺的控制在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下轻而易举。

也多亏了一级机密的保护。关于这个计划的实验体是什么，除科学家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答案。

安被搀扶着，沿着阶梯往上走，她从打开的天花板出来，眼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为了隐蔽性，那所废弃的实验室被建立在一个大型商场的地下。也借由着商场的伪装，得以秘密进行到今日。

有人为她披上衣服，又端来热水。待会她要被带回去做笔录。

安往外走去。整个商场已经被包围。

大量武装力量聚焦在周围，象征着绝对的镇压。

外围媒体的闪光灯闪成一片。

安就要踏出门，背后突然枪响。

她倒下去了，心脏渗出血。

周围哗然。

媒体争相报道。

有军官怒斥着是谁乱开枪。

顷刻间安躺在地面睁眼，手脚并用地沿着玻璃快速翻上了超市的高层。

外面世界震惊了一瞬，转而变成了枪林弹雨。冲锋突围再无可能。

安躲在一层货架后，取出了弹壳。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勘察一番，无人存活，自然将实验体同她对等联想。

——只是反应得太快了。

安听着四周不同的声音。思考对策。

‘永生’并不等于被打成筛子被爆头还可以继续行走。不过是变成一种超乎人类常识的怪物，生死轮回，依然照旧。

她在脚步声近时转移了位置。

可是就算行动再快也脱离不了地心引力的约束。总有破绽，一路都是枪声不断。

·

安从食物区穿出，躲进了母婴专区。

前面有一个收银柜台。

墙上的挂钟将要指向[18:00]。

安躲在童装下喘气。抬眼看，这些五颜六色的棉衣又寄托了多少美好。

当恐惧消失，枪炮相对。安突然生出了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无力感。

所以这样继续苟活的意义在哪？

安迷茫了。倒不如现在站到走廊上被乱枪击杀。

她踌躇着，属于那个世界的良知在慢慢唤醒。

杀人偿命。

她杀了那些科学家，理应受到惩罚的。

认命吧。

安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她站起来，刚想出声引来士兵，这时收银柜台上的电话却响了。

安想着这样就不用自己出声了。

她坦然地走向电话，已然是不再挣扎的状态。

不过很奇怪，她没有听到急促赶来的声音，脚步声反而远了。

如同没人听到电话一样。

安走到柜台前，愣了一会儿，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任何赶来的脚步声。

迟疑些许，她最终接通了电话。

电流声平缓地从话筒里传来。

安很快听到了一个男声：

“喂？”

“你是……”安问道。

“我叫阿树，你是谁？”

此刻墙上挂钟指向[18:00]点，安印象中的一个人莫名和这个声音重合。大脑突然短路，她最后说：

“你，是他吗？”

“宇宙，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