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之征,行至第六年。
若将岐山温氏比作仍在喷发的火山,几大世家比作与之冲撞的巍峨山峦,那么散落四方、星罗棋布的中小家族,便只是山脚之下,被反复践踏、早已面目全非的泥。
六年。
这个数字,于云端之上的大人物而言,许是一场漫长的权术博弈。
可于他们,却是早已被碾入尘埃的轮回。
第一年,热血未冷,希冀尚存。族中子弟慷慨出征,仿佛胜利的荣光,触手可及。
第三年,灵石与丹药消耗殆尽。热血冷却,寒意刺骨。
年轻一代的菁英,那些曾意气风发的面容,十去六七,名字一一刻上祠堂冰冷的牌位。他们开始变卖祖产、灵田,甚至家族传承,只为换取从夷洲流出的兵甲与伤药,期盼子弟在战场上能多一分生机。昔日还算殷实的家底,至此已捉襟见肘。
第四年,第五年……资源彻底枯竭。族地荒芜,库房空荡。曾经门庭若市的家族,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倚门而望。盼回来的,不是凯旋的英雄,而是一封封冰冷的阵亡玉简,或是一具具残缺不全、道基尽毁的躯体。
第六年,许多家族,已不能再称之为“家族”。它们只剩一具空壳,由一两名修为平平、勉强支撑门面的旁系长老,带着寥寥几名眼神黯淡、身带伤残的弟子,如乞儿般依附于几大世家残破的阵营之下。靠着微薄的接济,与充当炮灰的价值,苟延残喘。
绝望,并非一瞬降临。而是在这六年之间,如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磨尽了热血,耗干了底蕴,埋葬了未来。
当你的儿子、兄弟、父亲接连战死,当数代传承的基业在你手中消耗一空,当你看着族中最后几个苗子,明日又将毫无价值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战场上……那些宏大的“道义”,那些遥远的“未来”,便都失了真,褪了色,轻飘飘地,再无可依凭。
那是资源彻底打光的绝望。
祖传的灵田因无人照料而荒芜,矿脉在竭泽而渔中枯竭。最后几件撑门面的传承法器,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秘密送往某个不见光的渠道,换回夷洲工坊所出的制式兵刃与寥寥几瓶保命丹药。家族宝库空荡得能听见回声,连维持护宅大阵日常运转的灵石,都需长老们抠抠搜搜、反复计较。
那是人力彻底耗尽的绝望。
“青黄不接”已不足以形容其惨状,分明是“断子绝孙”的预演。曾经书声琅琅的家族学堂,早已尘灰满积。放眼族地,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泣,是妇孺倚门望穿秋水的泪眼。仍站在前线的,已不再是“修士”,而是一具具被恐惧与麻木驱使、仅凭本能握紧兵刃的骷髅。他们不再梦想建功立业,唯一的念头,只是活过今天,活过下一个时辰。
而支撑信念的最后一根支柱——那所谓的“正义”与“未来”,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彻底崩塌。
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大宗依旧为各自利益博弈,看着海外夷洲的商船冷漠往来,向交战双方兜售着收割性命的武器。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大人物棋盘上的卒子,是这场名为“射日”的盛宴之下,最先被牺牲、被啃噬殆尽的祭品。
绝望,至此,已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连愤怒的力气,都已丧失殆尽的一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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