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安格跟在雇主的身后,眼神似有若无地往她身上飘。

总觉得金发雇主的脾气意外的好。

从黑石深度污染区的大坑前离开后,金发雇主和鬣狗似乎达成了什么契约。现在鬣狗在前面走着,而金发雇主和安格则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如果换成那些泼剌区外的权贵,大概已经颐指气使地叫嚣“要把这条胆敢走在我前面的狗四肢打断,然后扔到战乱区被炮火炸死”了。

金头发的雇主和那群蠢货权贵完全不一样。

有的时候,安格甚至怀疑眼前的金发雇主是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人。

是,但她的脾气也太好了;不是,可她浑身上下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啊,那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诶!”

眼前的金发雇主欢呼一声,随后迈着欢快的步伐从安格身旁跑开,又去她一眼看中的垃圾堆里翻找。

安格:……

如果金发雇主真的是一位骄奢的权贵,那她的日常爱好……挺小众的。

女人摸了摸自己脸上遮挡粉尘的纱制面罩,然后迈开脚步往雇主所在方向走去。

她走到雇主身边时,对方下撇的嘴角昭示了其情绪的低落。

是因为没翻到好东西吗?

安格心想。

可她们已经到了黑石轻度污染区,被泼剌区大量拾荒者经过后,绝不可能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要说这里目前最珍贵的……

她看向雇主金灿灿的头发,还有墨镜下姣好的容颜,以及最能展示其财力的绿色晶石手串。

果然还是雇主本身吧。

没能找到有趣东西的女人站起,果断转身继续朝着在远处回头等她们的塔斯纳走去。

鬣狗并没有趁此机会离开,或者说,从深污染区到轻污染区的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次机会抛下她们离开,但塔斯纳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只是在金发女人兴高采烈地脱离主要前进路线后,默默停下来等着她们继续跟上。

他比安格想象的还要看重雇主。

明明“鬣狗”从不与贵族阶层的人深度交谈,这是安格从酒馆其他人口中探听到的消息,现在看来,那群情报商人嘴里“无意”吐露的消息本身就不可靠。

见金发女人和安格终于跟上,塔斯纳再一次转身,往污染区外走去。

直到彻底脱离了黑石污染划分区域后,周边的人才彻底多了起来。

天边的红色逐渐暗沉,棕黑色土地上到处都是神情麻木的泼剌区人。

污染区和非污染区的边界,坐立着一个巨大的钟楼。

上面攀附着不少黏稠的纯黑物体,只露出微微泛黄的时钟钟面。

“噔——噔——噔——”

悠扬的钟声响彻这片轻污染区的边缘,而那群神情麻木的人们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

却是恐惧的光。

安格:“天要黑了。”

女人抬起头,看着越发暗红的天,血色的云层像一抹化不开的谋杀污渍。

金头发的雇主站在她身边,好奇地看向四周。

然而任何被她扫视的泼剌区人都下意识地扭过头,不与这个看上去就与这地格格不入的女人对视。

安格眉头紧皱,低声道:“大人,跟紧我。

当夜幕彻底降临,泼剌区的战火就会再度燃烧,直至黎明到来。

而且最近泼剌区处于无主阶段,在这个基础上,各方势力打斗得会更加激烈。

也不知道明天到来后,又会死多少泼剌区人。

金发雇主收回目光,第一次这样严肃地作沉思状。她转动着手腕上的绿晶手串,紧接着摘下了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墨镜。

灿金色的瞳孔在血色的天色下格外耀眼。

就连安格都不自知地看着那双眼睛怔愣了半秒。

如太阳般耀眼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钟楼,又看向下面急匆匆奔向钟楼的人们。

“他们是在干什么?”

安格回头看了一眼,语气稀松平常:“泼剌区的夜晚会打仗,躲在钟楼里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金发雇主若有所思。

“他们不回家吗?”

安格:……

“大人,”她淡淡地开口,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悲哀,“我们没有家。”

**

R医生的诊所在污染区外,毕竟即便是在泼剌区,医生也是知道干净环境的重要性的。

塔斯纳的头微偏,注意到身后的金发女人和安格依旧跟着来到了这里,他就不再掩饰自己的速度,迅速奔跑至不远处的房子门口。

金头发的女人很有钱,或许是看在异色瞳的份上,她的态度温和得不可思议。

现在,塔斯纳必须先行一步和R医生交谈商讨医药费,好让他心里对这一次的委托费做个估价。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诊所就变了个样子。

诊所破烂的大门孤零零地倒在地上,里面的人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男人浑身僵硬,避开了倒地的大门走进屋内。

“……R医生?”

无人回应他。

塔斯纳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病床——几个小时前,那里曾躺着他的妹妹。

可现在,纸板病床上却空无一人。

不见了。

塔斯纳垂落在身边的手指神经性抽动。

福娜不见了!

他强压住自己喷涌的杀意,十分迅速地探查起诊所里残存的痕迹。

药品都不见了,但上锁的药箱是从外部暴力打开的——是入室抢劫?

福娜曾躺过的病床没有血迹,纸板也规整地黏合在一起没有被拿走——带走福娜的人并不在意钱财。

他迅速绕到诊台后,那里存放着医生的武器。

塔斯纳:……

诊台里的手枪不见了。

他闭上了眼,开始迅速推理。

在他走后的一段时间,有人强行闯入诊所带走了R医生还有福娜。

这群家伙是冲着医生来的,因为如果是为了报复猎犬塔斯纳,那么现在诊所里势必会有一具尸体。但要是冲着医生来,R会想尽办法保下福娜,两人就会一并被带走。

那群人的目标是医生,所以不会在意诊所里可以换钱的废品——绑架犯不是泼剌区人,至少不是简单的泼剌区拾荒者。

至于药箱……或许是周围的拾荒者看见诊所被破开,趁机到里面偷点能换钱的东西。

既然这样,周围应该有人看见是谁带走了福娜和医生。

塔斯纳睁开了双眼,转身走出了门。

泼剌区的天边还有最后一抹残余的红霞,前任猎犬优秀的动态视力让他瞬间锁定了远处的三人。

其中一个发丝金灿的女人最为耀眼。

她的右手攥住一个明显是泼剌区底层人的手腕,被拉低的墨镜后,能看见那亮色的金瞳带着冷意。

“不问自取是偷盗哦。”

金发女人的声音轻柔,几乎没带什么情绪,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眼前的少年人浑身冒冷汗。

死、死定了!

身形消瘦的孩子深黑的眼眶里不自觉地冒出豆大的泪珠,他咬紧牙关,哀哀地看着抓住自己的女人。

出乎意料的巨力让他无法动弹半步。

“哎呀,怎么就哭了?”

金发女人微笑:“是害怕了吗?”

会死的!

泼剌区的少年恐惧地看着她,双腿发软,几乎控制不住站立。

他就不该头脑发热,去偷这个人的手串!

“大人!”

不远处正探查战火范围的安格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回头跑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泼剌区的惯偷,那还是个不到她腰间就已经完全适应了泼剌区生活的孩子。

但安格没有怜惜,她冷着脸拔出弯刀,朝着少年人被禁锢住的手臂挥下——

“啊。”

禁锢自己的力量一松,少年就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皮肤与迅猛挥下的刀面堪堪擦过,激起他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金发雇主:“安格动作好快哦。”

那副遮住金瞳的墨镜转向浑身僵硬的女人,安格听见雇主轻柔的声音:“不过还是我的动作更快呢。”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女人有些不安,她的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刀背,难得有些局促。

终于回过神的少年转身,刚迈出第一步就被身后的金发女人叫停。

“别动。”

金发女人:“很好,保持住。”

浑身僵住的少年眼睁睁看着这个魔鬼一步步接近。

然后他看见戴着墨镜的金发女人站在他面前,然后越过他对着少年身后开口:“回来了啊,塔斯纳。”

“……谢谢。”

姗姗来迟的塔斯纳平复呼吸,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刚刚发现金发女人身边有一个孩子时,塔斯纳第一时间就和另一边同样狂奔而去的安格打了个手势。

但意料之中的,安格没有任何回应。

塔斯纳:……

他早该知道的,这里是泼剌区,不是猎犬队。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金发女人看见了他的动作,并且真的将人留在了原地。

虽说留住这个少年犯的条件他从未料到。

眼前的少年人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断轻微震颤着。

显然,金发女人带给他莫大的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嘶哑开口:“现在这个时间点周围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去过R医生的诊所。”

塔斯纳终于显露出泼剌区人口中“鬣狗”的一部分,目光如利刃一般刺进少年的身体,“回答我,里面的人现在在哪里?”

少年人张了张嘴,充满恐惧的眼瞳终于从金发女人身上移开。

“……他、他们被人带走了,”他颤声开口,“应该是往泼剌区外……”

“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少年发出低哑的抽泣音,神情哀切,“对不起,我不会再偷您的东西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后面的那句话是对着金发女人说的。

他哀哀地看着对方,浑身颤抖地恳求金发女人大发慈悲。

他应该多留个心眼的。

这种敢在黄昏时期出现在泼剌区的富人,绝不可能是那种会乖乖被薅羊毛的冤大头!

自己早该意识到的!

另一旁的塔斯纳陷入了沉思。

一群劫匪专门绑了泼剌区的医生前往泼剌区外……这种行为很像黑派势力的作风。

但一般这样的组织不会缺医生吧?

除非——

“黑石症。”

安格和塔斯纳同时说出声,两人面面相觑,明白了双方未尽之语。

只有长期生活在泼剌区深处污染地的人才会患有这种病,所以也只有泼剌区的医生对此有了解。

像那种泼剌区外的理论医生,大概连“黑石症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难怪要特意来泼剌区绑走R医生。

身患黑石症,大概率是泼剌区人,但又有足够的钱财和力量背景支撑对方做出绑人的举动……

只有那个出身泼剌区的备选管理人了——

钟楼帮,艾德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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