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病人总是矫情

王煦初聊完电话,转身看到王母和陈照来了,急步上前,“妈,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发现李曦纯的不对劲。

面色苍白如纸,唇轻颤着,双手死死攥紧衣角不放。

“小煦,她是谁啊?脸色这么差,她也病了?”

事隔数年,王母早已认不出李曦纯,正要上前看仔细,谁料李曦纯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脚步猛地往后急退像要躲避什么,却不小心绊倒,整个人狼狈跌坐在地。

一连串的动静把三人吓得激灵,叫喊声惹来不少人探究打量,机场工作人员见状也上前询问。

场面一度混乱,王煦初清楚李曦纯的情况,急忙蹲下身半挡在她跟前,口中劝王母与陈照先退开,又分神对机场人员解释只是摔倒的缘故。

“李曦纯,别怕,也别急。”

见她抖得厉害,王煦初耐着性子疏导,“你的药呢,要先吃一颗吗,不然等会儿上飞机难受。”

似听不到他的话,李曦纯依旧盯着地面发颤,她眼圈红得厉害,惊惧中哆嗦着攥紧手里的小包。

“是在包里吗?”王煦初又小声哄,“我来打开可以吗?”

李曦纯没理他,低着头拼命用颤抖不止的手拉扯包上的拉链,但一连好几次都不成功。

眼见她动作越发粗暴,王煦初忙劝,“不急,我们慢慢来。”

说着试探性伸出手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李曦纯又是猛地一颤,正要甩开,可王煦初已经顺着她的力度拉开拉链,又迅速收回。

“看,这不就拉开了。”王煦初继续循循善诱,“药呢,拿出来吧。”

李曦纯却怔住了,不知是否听清王煦初的话,神态呆滞看着包里露出的药瓶,一动不动。

两分钟后,她似乎恢复了理智,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尽管表情无神木讷,手仍微颤着,但能正常拧开药瓶,倒出药丸往嘴里塞。

王煦初连忙把提前准备好的保温瓶递给她,“喝点水,别干咽。”

站在二人身后的王母和陈照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妈,抱歉,我回头再跟您解释。”王煦初扶着李曦纯站起身,留下这么一句匆匆走了。

“小照,那个姑娘是谁啊?”王母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满脸担忧,“是小煦的女朋友吗?”

“啊?”陈照不知如何解释,瞧这情况他是好心办坏事了,“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新店的员工吧。”

“员工?”王母不相信,可对上陈照支支吾吾的模样,知道问也白问,“那不管了,我们走吧,小照,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陈照口中恭敬,手上打字的速度飞快:「哥们你怎么回事,你妈担心你感冒来机场送你,你倒好,大庭广众上演抛母弃友!李曦怎么和你在一起?你俩勾搭上了?」

自然收不到回复,王煦初一路照顾李曦纯,生怕她再次崩溃,调位到她的邻座,不时与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而李曦纯始终沉默,她的应激反应来得突然,发作过后整个人疲惫无力,新药含镇静安眠的成分,精神得到控制之余亦伴随睡意,靠在椅背上渐渐困乏。

王煦初不再扰她,等她睡着后,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很快,飞机起飞了。

王煦初重重叹气。

今早起床他头晕得厉害,说话也夹着浓重鼻音,王母探他额头,留他多住一天。

“之前订的不是后天的票吗,怎么忽然提前了?还是早班票,一大早就得出门。”

王母心疼,给他泡感冒冲剂,“不如改签吧,咱们先去医院把病看好,这种冻雪天,一不注意很容易小病变大病。”

王煦初以工作为借口婉拒,昨晚他被李曦纯气得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疏导好自己,得赶紧到酒店去堵门,要是李曦纯改签提前跑了,他得疯。

拗不过儿子,王母只好让步,“别打车了,让小照来一趟吧,我送你去机场。”

“不了,大清早的别麻烦陈照了。”

他要到酒店去,如果王母跟着不得穿帮?更何况李曦纯的病情并不稳定,现在让李两人见面无疑火上烧油,他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然而阴差阳错,终究是躲不过。

航程两个多小时,李曦纯这一觉睡得极沉,空姐发放餐食也浑然不知,直至飞机落地粤城,旅客拿取行李发出动静,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醒了?”王煦初刚把行李拿下来,注意到她醒来,连忙凑上前,“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机舱暖和,旅客们正排队有序出舱中,李曦纯有些恍惚,一时没理清自己身在何方,听清广播再次响起的出舱提示,才茫然抬起头。

“我们到粤城了。”王煦初让出过道坐回座位上,“要喝点水吗?”

说着拿出杯子给她倒水。

李曦纯眸光发虚,盯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那我们也下飞机吧。”王煦初收起杯子,“空姐该来催了,能走吗?”

她点头,站起身。

走到机舱门,寒意钻进衣领,李曦纯低头,才注意到身上的厚外套。

上面是熟悉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王母摔倒后的混乱场景。

所有人一窝蜂涌上,她和李母咬牙扶起餐车,不少好事者围观,拍照拍视频,人人争先恐后,李母惊慌无措,哭喊着‘大姐对不起’……

终于等到救护车,却因多辆摊贩车非法占地摆卖无法驶入,拥挤的街巷嘈杂混乱,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艰难穿行,李家母女在声声指责中紧跟其后……

一幕幕演变成小小镜头里的画像,网络平台的普及,顷刻间把事情严重化,短而笼统的视频内容无法诠概事件全貌,却能单方面审判某个人的罪行。

救护车的鸣笛声扬长而去,喧闹无缝架接到另一个战场——名为‘李曦’的平台账号。

事件曝光后,神秘的网络突然处处彰显正义,数不清‘记者’明探暗访,结合或真或假添油加醋的‘证词’,编写出的报道好像地雷旁的明火,瞬间引起全网炮轰。

一时之间,谴责唾骂挤满评论与私信,影响一度发酵,无数攻击下,背靠书中角色‘十三’走红的李曦账号,最终因一桩‘欺凌弱势群体’事件而注销。

而附四中高三年级的李曦纯,退学搬家,从此销声匿迹……

下机后,李昕和张小庭来接机,注意到李曦纯苍白的面色,追问王煦初发生何事。

二人神情紧张,语气明显透着担忧,王煦初才明白过来,李曦纯的病,不是秘密。

这时,李曦纯终于开口说话,“没事,只是困了。”

她的声音沙哑,简单一句话隐瞒了王母的出现,不知是无法面对,还是不愿身边人担心,选择了逃避。

王煦初心里发闷。

“那走吧。”李昕扶她,张小庭接过李曦纯的行李箱,随口问王煦初要去哪儿,提出顺路相送。

手里挽着的外套残留李曦纯身上的余温,格外不真实,王煦初看向李曦纯,眼脸始终低垂着,淡漠的神色,看不清表情下的波澜。

“谢了,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几人分开,王煦初站在原地,望着渐远的身影,肩膀如压千斤巨石,沉重耷垂。

‘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落地了吧?”是陈照的声音。

“我现在恨不得飞回临市揍你。”

陈照哇哇大叫谴责发小的残酷无情,“这事能赖我?要不是你瞒着阿姨,我能搞砸?”

“不赖你。”王煦初拉着行李箱,“但想揍你。”

“为什么!”

“你欠揍。”

“……”

玩笑话暂停,王煦初询问王母的反应,陈照如实交代,“她没认出李曦,只是被吓到了,无缘无故突然大喊大叫,换谁顶得住?”

“不过李曦是怎么回事,见着阿姨反应这么大,你俩还能不能成了?”

机场大厅空旷,广播传出通知的回音,王煦初脚步站定,望向落地玻璃外的窗景,莫名灰心。

“谁知道呢?”

打车回公寓,感冒似乎加重了,以为今早吃过药能缓和些,现在被这事一闹,只觉浑身不对劲,跟王母通过电话后补眠去了。

这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两点,窗外漆黑,到处寂静得可怕。

眯了眯眼,才发现喉咙痛得厉害,如刀割一般,咽口水也吃力,他爬起床,猛灌下一大杯冰水。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讯息,粗略看了眼,几乎是工作上的消息,没有一条来自李曦纯。

而置顶的对话界面里,最后一条是他发出去的信息:到家后说一声,注意休息。

没料到更需要注意休息的是他。

睡得太久,浑身酸软难受,他揉了揉眉心,想到邻街有社区医院,便换衣出门了。

晚间急诊部仍有不少病患,他发烧了,三十八度七,得挂瓶输液,王煦初在凄冷的医院缴款取药,输液时邻座是嗷嚎大哭的小孩,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点开手机,未读信息的红圈数字并无改变。

离开医院时已凌晨四点,路上偶尔有环卫工人和卖早餐的摊贩车经过,冬日的风寒冷刺骨,刮在脸上似被针扎,王煦初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在路边扫了一辆电动车直往‘Thirteen’去。

病人总是矫情,他只当自己鬼使神差犯迷糊了。

‘Thirteen’楼上,亮着灯。

而李曦纯,正坐在三楼的阳台上。

手背上的针口隐渗刺痛,此时亦算夜深,如此寂静,他犹豫要不要给李曦纯打电话。

街灯的光在黑夜雾幕中洇成朦胧的圈影,他的指尖不停在手机边缘摩挲,正踌躇,忽见李曦纯站起身来。

隔着栏杆,能望见她手上一顿忙活,大概是要收起阳台的摇椅,未等他看清,李曦纯突然急步走至栏杆前。

彼此视线陡然相对,她手中抱着猫,俯身望向楼下。

寡淡的月色幽幽轻洒,铺满寂寥的长街,王煦初没有戴眼镜,距离太远,无法辨清楼上人的表情,目光所及只有那道模糊的身影。

口袋里的手机被摩挲得生了暖意,王煦初想,一通电话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这样拨通了那个号码。

李曦纯接了。

原以为她不愿意,王煦初仰头瞭望三楼阳台的方向,见她接电话,迫不及待开口,“李曦纯。”

无声的电流中,一道浅浅的回应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嗯?”

不知是夜太静,还是音量过高,轻如纱的声音在耳膜荡起回响,王煦初皮下神经莫名牵扯,只觉耳根都烧起来了。

“怎么不睡觉?坐阳台上不冷吗?”

问话的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十三突然挣扎着从李曦纯怀里跳下来,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李十三!”

声音透过话筒骤然在耳边放大,王煦初吓了一跳,下一秒便见李曦纯半个身子探出护栏,整个人侧倚着阳台栏杆外。

此举惊险,李曦纯以为李十三要掉下楼,伸手就要抓猫,王煦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中,幸好李十三身手敏捷,四条腿抓住栏杆,稳稳落地。

“臭小子,吓死你妈了!”

把小猫切实拥入怀中才算松了一口气,李曦纯心有余悸地搂紧猫儿子,下巴顶在它的脑袋上蹭个不停。

毛发摩擦的窸窣声传来,王煦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耳边听着她又急又气的口吻,已经能想象到李十三是如何端着一张臭脸,嫌弃老母亲的‘蹂躏’。

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觉难为情,嘟囔了一句‘笑什么笑’。

好,他不笑,王煦初仰起头,“李曦纯,我想见你。”

不急切,但大胆,李曦纯没有马上回答,呼吸声缓缓穿过耳膜,仿佛连风也慢了下来。

王煦初又问道,“我能上来吗?”

寂寥的长街,喧嚣的寒风,脚边的枯叶在水泥地上刮过,又旋转飘荡,远方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虚张声势不够响亮,却是壮胆的好药引。

不光那断续的狗吠声,还有微弱的路灯、他身穿的白色外套、头戴的针织帽,甚至连手上拎着的透明塑料袋,全是他勇气的来源。

楼上楼下距离过远,无法捕捉李曦纯的表情,王煦初只能赌她心软。

“我病了,发高烧,很难受。”

“李曦纯,天太冷了,你收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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