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微信头像，烂大街的对镜挡脸自拍，单凭轮廓和身形，一瞧就知道出自哪位自恋狂，不正是楼下老王吗？
古有木兰对镜贴花黄，今有老王对镜辣人眼。
周叔，辛苦您跑一趟行吗？不然今晚她要睡大街了。
添加好友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万万不可能！她拼命轰炸张小庭，电话不通她语音，语音不听她视频，视频不接她打字，手指疯狂按屏幕。
“这位小姐姐。”
正炮轰得激烈，一个身穿侍应服的年轻小哥走到她跟前。
李曦纯拧眉，这货长得有点像喊她‘阿姨’的臭小子。
臭小子扬起礼貌的笑容，“您好，请问需要进店点单吗？我看您在我们店牌前站好一阵了。”
店牌？什么店牌？李曦纯顺着小哥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一块半人高的新品宣传牌就立在自己身旁。
李曦纯赶忙退到一边去。
服务生没再打扰，搬起立牌进店。
李曦纯微窘，原来是店铺快结束营业，自己耽误别人收宣传牌了。
现在怎么办，没有钥匙回不家，难道去张小庭学校拿？正想着，身后响起王煦初的声音。
“李曦纯。”
闻声，李曦纯抬头瞟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应得小声，“做什么？”
“刚才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忘带钥匙让我帮你开门。”
既然这样，李曦纯把位置让出来，下巴挑起示意王煦初赶紧把楼道门打开。
王煦初无奈，“我也没带楼道钥匙。”
这不浪费表情嘛，李曦纯嘴角往下一撇，“果然指望不上。”
“指望不上我能出来？”
王煦初没好气，“下次忘带钥匙可以直接进店找我，店二楼的安全门能通往三楼，走吧。”
要进店里去？李曦纯犹豫，店里还有客人，人多她不自在。
“你能走一趟帮我开吗？”李曦纯攥着包包链，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央求，“我不想进去。”
“不消费也没关系，我领着你进。”
“还是算了。”李曦纯摇头，“我钥匙在朋友那儿，他晚点会送来。”
宁可等也不上楼，王煦初摸不透她的想法，见她实在不愿意，只好让步，“好吧，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转身走回店里。
很快，楼道内传来跑动的脚步声，随着不锈钢门锁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冷白的灯光照在王煦初身上，隐约荡开一圈朦胧的光晕，因跑动，他的衬衫领口扬起一小角，露出内搭的白色棉质短T，门打开的瞬间，某段快被遗忘的记忆钻进脑海。
记得一次体育课后，她帮同学搬体测器材，中途同学被班长喊走，只剩下她一个人搬。
跨栏架不算重，只是堆叠起来较为耗时，预备铃快响了她才摆放整齐。
整理好后准备离开，竟发现门在外面上锁了。
她慌了神，脑中只剩下电视剧里无辜女学生被陷害的桥段，拼命拍门呼喊救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机在裤兜。
顿时觉得自己又傻又好笑，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求救，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王煦初先一步打开了门，就这样看着她在器材室里咧嘴傻笑。
记得当时王煦初吐槽，那惊悚的场景，堪比遇见厉鬼。
这么久以前的事，李曦纯都快忘记了。
大概王煦初也忘了。
李曦纯走进楼道，轻声说谢谢。
王煦初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关门落锁，“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家里的钥匙没忘吧？”
“家里是密码锁，也能按指纹，不用钥匙。”
说着李曦纯转身上楼，没走几步声控灯熄了，黑暗骤降，她像往常那样大声朝空气‘嘻吼嘻吼’，灯亮了。
跟在身后的王煦初扑哧笑出声。
才想起楼下老王也在，李曦纯原地社死，“有什么好笑的。”
“没笑你。”王煦初笑得停不下来，“我笑这盏灯长得圆。”
李曦纯横眉瞪他。
王煦初努力抿唇止笑，但微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好吧。”装不下去了，王煦初乐不可支，“声控灯是长形的。”
李曦纯懒得理他，“早知道不喊了，反正你怕黑，吓死你。”
王煦初微一定神，嘴角轻翘起，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上楼。
今天小曦魔女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荷叶袖的设计，衬得手臂修长匀称，裙子宽松刚过膝，后背是绑带的蝴蝶结，减龄又可爱。
她戴着一顶同色贝雷帽，帽子侧边别了一个红色小扣针点缀，王煦初认出那是某红发寸头天才的Q版造型扣针。
还是那么喜欢动画片。
“今天去哪儿了？在店里看见你们出门。”
“看电影去了。”这人帮自己开了门，李曦纯不好无视他。
“你说送钥匙的朋友，是昨晚那个男生？”
李曦纯知道他问的是张小庭，点了点头。
“他有我们的楼道钥匙？”
“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把钥匙忘他那儿了，明天就去拿回来，你不用担心。”
这楼就两户人，有一户还是商铺，要是遭贼可大可小，李曦纯以为王煦初顾虑安全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煦初语气淡淡的，“你们看着关系很好，同进同出，钥匙也放他那儿，是亲戚？”
“不是，我俩没有血缘关系。”
这并不算好消息，王煦初垂下眼帘，没再继续往下问，低头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纸袋，认出那是‘Thirteen’的包装袋。
里面放了两个小快递，看来曲奇已经吃完了。
今天客人多，没来得及补新的，王煦初刚做了一单可可玛芬，应该还有剩，“喜欢吃玛芬蛋糕吗？”
那是什么东西？李曦纯不懂蛋糕的名称，强|制戒暴食后，她严控甜食，而且比起西式甜品，她更爱粤城的传统糖水。
见她拧眉，王煦初以为她不喜欢，“泡芙呢，以前你常吃。”
“还行吧。”
“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曲奇？面包类有喜欢的吗？”王煦初问得认真。
“都那样，没有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李曦纯随口应，“吃东西而已，填饱肚子就行。”
王煦初的心蓦然空了一块。
那是与十八岁的李曦截然相反的回答。
若是十八岁的她，会说出一连串甜的咸的各式零食，然后洋洋得意说附四中校门旁摆卖的雪媚娘最好吃。
尤其是香芋馅的。
“摆摊的姐姐认识我，每次都给我留。”
她一向爱分享，总会多买几个，王煦初不爱吃，她便分给前后座。
“你不爱吃甜点真是亏大了，幸福滋味少一半。”说着她会拿出特意买的咸辣口小零食塞给他，“你吃这些吧。”
时间歹毒，把许多东西都改变了。
他能接受甜食了，她却不爱了。
李曦纯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走上二楼楼道，看见安全门虚掩着，猜他是从这儿进去，挥了挥手，“我上楼了，拜拜。”
“等一下。”王煦初出声喊住她，“刚才房东推了你的微信给我。”
所以呢？李曦纯等着下文。
“昨晚你说没有账号，现在有了，可以通过好友申请吗？”
彼此相隔两步之距，王煦初的视线紧锁着她的方向。
“李曦纯，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
不似其他男生浓眉深目，王煦初的瞳仁并非纯黑的颜色，带着暗棕的色调，读书时因近视常戴眼镜，现在不戴了，淡而清澈的眉目尽数显露，低声说话时，显得眼神分外无辜。
李曦纯读不懂他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别过脸不与他对视。
但很想反问他，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十年过去，你王煦初忘记当年发生过的事，完全释怀了？
那她这些年的耿耿于怀算什么？
悠扬的纯音乐从门缝传出，李曦纯听在耳中只觉熟悉，可想不起是什么曲子。
抬头望向三楼的家门，良久后，李曦纯徐徐开口，“王煦初，你妈妈还好吗？”
王煦初面色沉了下来。
李曦纯并不意外。
伤口是她造成的，罪魁祸首不知悔改主动掀疤，罪该万死。
所以别轻易相信同窗情谊，窗纸沾水，只轻轻一戳便糜溶破烂。
包里响起手机铃声，张小庭给她回电话了。
话已至此，彼此心知肚明，李曦纯看了王煦初一眼，按下接通键，转身往楼上走去。
“张小庭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辅导员开会不能听电话，你回家了吗，钥匙在我这儿，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进屋了，明天我去找你吧，顺道去一趟批发市场……”
李曦纯边走边和张小庭说话，一直站原地的王煦初突然插言，“她现在很好。”
音量不低，在楼道荡起回响，掩盖了她聊电话的声音。
李曦纯怔忡，顾不上话筒那头的张小庭，停住脚步站在三楼的步阶俯首下望。
灯光下，两道一高一低的黑影拉得细长，重叠出交错的斜角线，王煦初始终仰着头看她，嗓音寂寂微哑：
“李曦，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