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邢鹤南三十岁的生日。
我拆开礼盒的蝴蝶结，想看看是谁送给他的。大早上礼物就送来，连地址都知道？
包装盒外皮扯掉，露出盒子上的logo，呦，没见过，还是个外国牌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掀开盖子，反倒愣住了。
一条裙子，准确的说，是一条婚纱裙。
素净清丽的款式，没有太多坠饰，比起婚纱，很像一条白裙子。
可我就是觉得，这是婚纱。
“喜欢吗？”
邢鹤南推开门，端着早餐。
我嘴硬道：“不喜欢。”
“撒谎之前照照镜子，不喜欢还掉金豆？”
我擦掉眼眶的泪，撇着嘴：“被丑哭了。”
“明明之前还说我的品味一流，怎么我设计的，反倒不喜欢了。”他拿起裙子对着我的肩膀比了比：“还行，瘦了点。”
“哪有自己过生日，给别人送礼物的？”
“很早之前定做的，恰巧今天送过来。”
他俯下身抱起我：“来，穿上试试。”
我搂上他的脖子，闷闷的说：“大傻子。”
邢鹤南斜睨一眼：“我今天过生日，说点好听的。”
躺在床上想了想，然后看着他：“那就祝你……永远不能爱上别人。”
腰侧的拉链拉好，邢鹤南意味深长的勾起唇：“祁总，怎么不洒脱了？”
“祁总从来都不洒脱，出了名的小心眼，你可当心，别被她缠上。”我笑着说。
“缠就缠吧，祁总家财万贯，我也不吃亏。”
“哈哈。”
穿好婚纱裙，邢鹤南又把我抱到轮椅上，推到外面晒太阳，沙滩上轮椅不方便，他便背起我在海边散步。
长明岛旺季，游客比平常多了不少。
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这块地方，僻静无人，只有银亮的波浪拍打，除了海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婚纱裙被风吹的一荡一荡，在沙滩上映出透明的光影。
走了一会，他把我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今天是个好天气，难得有晴空，和碧蓝的大海相得益彰，看上去心情舒畅平和几分。
邢鹤南的眉眼越来越深刻，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
“祁菲。”他动了动唇，喉结上下滚动。
我拢着吹乱的头发，静静等着他的下言。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是在公交站台，下大雨。”
他却摇摇头：“比那更早一点。”
“我十三岁，第一次见你是在报纸上，又瘦又小，跟我妈妈说起你，她觉得你很有天赋，建议了你们院长资助你。”
“第二次，是你来取资助金和领养人员资料，还带着竹园酒店送的发卡，给什么都不挑，我想跟你打声招呼，但是你又很快被爸爸叫走了。”
“不过那时想的是，你们学校那什么破相机啊，本人明明……”
“明明什么？”我追问道。
他却绝口不提，夸我一句漂亮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其实很后悔，当初为什么那样对你。”他说：“不过庆幸我运气还不错，老天保佑，给我这个机会。”
我心脏咚咚的跳，快的要呼之欲出，耳边都是紧张的呼吸声，因为病痛迟滞的心率，终于泛起波澜。
邢鹤南掏出口袋里的小盒子，单膝跪地，打开它，钻石在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祁菲，这世上很多人都在追悔莫及，我不想放开手，所以你也不要放开，这辈子无论多长，我们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即便是死亡？”
“即便是死亡。”
我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
邢先生，我想，我一直都不是个聪明孩子，只不过擅长分析利弊，懂得取舍，狠得下心。
可我在这却总是犯糊涂。
你也一定明白，才会说我绝对不会背叛，原来您对我的爱，比我还要有信心。
戒指套上无名指，像是故事结尾，心爱的姑娘破除魔咒，骑士披荆斩棘，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真正的结局，不是罗曼蒂克。
银杏树下，没有破除魔咒的姑娘成了王后，靠在勇士的肩头静静地沉睡。
“晚安，祁菲。”
“我永远爱你。”
最后落下一吻，听见他轻柔的喃喃，永远就是永远，他一向说到做到，不会食言。
十二年，十三封信，十四行诗。
是她全部的告白。
两个骄傲的人低下头颅，愿为对方依托的双生树，紧紧缠绕，生死不分离。
＊
（后记）
面临两位接班人相继离去，邢氏在岌岌可危的风雨中竟然稳住了脚步。
初出茅庐的大小姐，雷厉风行的模样倒是有前几任董事的影子。
追悼会办完，已经是邢鹤南去世的第三个月了。
邢佐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倒在地上。
邢佑把他扶起来，灌了醒酒药。
“姐。”邢佐含糊道：“我们没有祁菲了，连哥哥……也没有了。”
相似的脸上流露出同样的神情，大概是双胞胎天生的心绪相连，邢佑鼻子一酸，抱住他。
“没事的邢佐，我们还有彼此。”
他呜咽：“我想不通……为什么，哥哥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这是傻事吗，邢佑也不知道。
早在好多年前，她在大哥的速写本上见过祁菲，生动漂亮，以至于见到她本人，都觉得逊色三分。
其实祁菲不知道，那张结婚照并不是她撕掉的，而是在哥哥的房间里发现的。
砸烂的相框，破碎的照片，罪魁祸首却看着比照片还要狼狈。
哥哥哭了。
那时她隐隐察觉到什么，但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是没有笃定。
哥哥和祁菲的遗物，都在长明岛那栋房子里，他最后留下的信上，还在嘱咐他们两个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和祁菲，聪明了一辈子。
恰恰是愚蠢的选择，反倒给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哥哥不后悔，祁菲也不后悔，那就够了。
爱，让智者甘愿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