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上站在便利店前，手里拿着一袋面包。

身后的柜架破损严重，他也是找了很久才把面包从碎木板里找出来。

自从加百列解除了他身上的限制以后，他就深刻意识到自己作为纯粹的能量体其实并不需要再通过食物补充能量，但只要按时吃一日三餐，就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人类一点。

“你身后有一台电视机，能打开它吧？”阿芙询问道。

许嘉上转身，果然在便利店的柜台旁边看见了一台电视，屏幕有些破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电光闪过后，“滴”的一声脆响接踵而至，电视屏幕被点亮了，但因为没有信号，所以只能看见闪烁的雪花屏。

但好在，它的天线并没有损坏，阿芙的电磁波精准抵达，屏幕上很快就有了画面。

与此同时，世界上每一个能够接收无线电的设备都在播放同样的画面，五十家全球知名媒体也将视频转播到了自家网站和电视台上。

这是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新闻发布会。

而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则是刚与许嘉上分别不久的江小奇。

他穿着考究的西装，每一缕发丝都被精心打理过，但显然他还是有些紧张，即使他把讲稿上的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背熟了，开口的时候仍然时有停顿。

发布会已经开场有一会儿了，江小奇的稿词念到一般，就有记者激动地打断他的发言，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

“江先生，你说我们每个人都感染了病毒，但是我们如何相信你呢？这是关乎全人类存亡的事，谁能保证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江小奇说，“病毒确实存在，被它感染过的人会变成丧尸，也有一部分人会获得与众不同的能力。”

记者追问：“你有什么证据吗？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像愚人节玩笑。”

江小奇目光微侧，看向某个地方。

片刻后，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登上台，许嘉上一看见秦东雅的脸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果然下一刻她就对着镜头展现出操控火焰的能力，换之而来的当然是记者们难以置信的的惊叹。

“这是两天前的录播，不出意外的话你的两个朋友现在正在被追杀，”阿芙说，“不过，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真相，各国政府正在竭力安抚民众，某些地方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暴乱。”

许嘉上沉默些许，然后说：“陈云峥气坏了吧。”

“不仅如此，他还被革职了，”阿芙说，“除了在参与日本撤离民众的成员，组织基本散架了。”

“你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我只是在庆幸他离职之前给我发了最后一笔工资，不然我以后算是真的讨薪无门了。”

许嘉上问阿芙：“现在一共撤离了多少人？”

在他击败可以控制天气的敌人以后，飞机和轮船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世界各地也向日本伸出援手，全力帮助民众撤离。

“三分之一，”阿芙回答，“基本上已经是所有的活人了，你可以开始了。”

为了阻止米达伦操控日本岛之外的病毒，许嘉上的计划是用磁场彻底封锁这个地方，到时候这里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岛，踏入封锁领域的任何东西都很灰飞烟灭，米达伦也无法再操控磁场之外的病毒。

当然，阿芙的电磁波也无法再传递进来。

“这一次应该是永别了，”阿芙说，“一周前医生就已经给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还帮你把陈倦送回岛上，也许今天晚上我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许嘉上神色微顿，平缓道：“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你会用我的名字怀念我吗？”阿芙笑了一声，“其实这并不重要，阿芙洛狄忒也很好听，神话里的爱与美之神就叫这个名字。”

“谢谢你。”许嘉上诚心道。

阿芙大方地回答：“不客气。”

*

阿芙洛狄忒的死亡，确实来得很快。

他断气的时候，陈倦甚至还没有从麻醉剂的效果中醒来，等他在充斥着檀木香与海腥味的房间里睁开眼睛时，立刻就收到了参加葬礼的邀请。

卡罗琳夫人穿了一套黑色的礼裙，头发庄重地盘起，在耳边装饰了一朵待放的白玫瑰，她为陈倦准备的也是一件黑西装，玫瑰则是别在了领口处。

由于岛上缺乏火化的装置，葬礼选择了非常原始的方式，在沙滩边生起火堆，尸体就放在火堆中央。

陈倦的面庞被火光照亮，悲伤或者愤怒都显露不出来。

人生的大起大落无非就是如此。

对于他来说，上一秒还在接受恋人的表白，这一刻就在参加朋友的葬礼，中间甚至还短暂地受过一次“家暴”。

岛上的主厨暂时担任了主持葬礼的牧师，陈倦这才知道，这个挺着啤酒肚的厨子来到这座岛之前曾在教廷任职，可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名教徒。

阿芙的骨灰洒向大海，卡罗琳夫人在花园后面为他立了一座墓碑，由于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还去特意搜索过他的资料。

陈倦在葬礼结束后就回到了房间里，在许嘉上击晕他的时候，他曾有过许多疯狂的想法，此时却因为太过疲惫而无法付出实践，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

他甚至不敢睡觉，因为几乎一闭上眼睛，米迦勒和许嘉上的身影就会重叠在一起。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回到许嘉上身边，可是卡罗琳夫人告诉他，强大的磁场包围了整个日本岛，任何试图接近它的东西都会被撕扯碎裂，哪怕是一只海鸟都飞不进去。

陈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期间除了卡罗琳夫人，他谁也没见。

直到这天傍晚，异常凶猛的狂风席卷了整座小岛，警铃声嘶嚎在每一个角落，陈倦从窗户看见岛上的人都进入戒备状态，卡罗琳夫人却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陈倦打算去外面看看时，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

“不用担心，只是地下室里的人醒过来了而已，这不是第一次了。”

陈倦愣住，试探道：“……阿芙？”

“很抱歉，我不是教授，”那道声音是从收音机里穿出来的，“我叫厄洛斯，很高兴认识你。”

陈倦瞬间明白了，它是阿芙用毕生心血创造的人工智能。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教授去世的那一刻我就被唤醒了，自动更新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现在应该还不算太迟，岛上有一架小型私人飞机，今晚就能带你去莫斯科。”

陈倦皱眉：“我为什么要去莫斯科？”

“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厄洛斯说，“相信我，我的计算能力是教授的两千倍，除了我之外应该只有一个人能想到如此完美的办法。”

“谁？”陈倦问出口的时候，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厄洛斯回答的是：“许嘉上。”

陈倦思索片刻，问道：“许嘉上到底在计划什么？”

“或许是打破命运？”厄洛斯说，“总之，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米达伦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目的只有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身体，或者说，神的身躯，”厄洛斯耐心解释道，“我的数据库里有很多东西，包括教授从组织里偷来的部分实验数据，可是其中却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说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陈倦知道这肯定跟他奶奶脱不开关系，于是立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工智能要他去莫斯科。

“还有一件事，”厄洛斯补充道，“把地下室的小姑娘带上，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唤醒的。”

原来刚才的动静是它惹出来的。

作为女王蜂的林晚晚无疑是一颗定时炸.药，如果带上她将面临着许多未知的风险。

可是陈倦却没有拒绝，因为治好李晚晚是他对许嘉上的承诺，更何况原本他就打算利用奶奶的研究成果。

但是如何控制住她，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在陈倦提出疑虑之前，厄洛斯就开始为他解答了：“许嘉上的磁场能隔绝一切，包括米达伦对病毒的掌控，也就是说他现在无法控制任何丧尸，去地下室看看吧，小姑娘可能就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难道这也在许嘉上的计划之中？

陈倦没有迟疑，立即往地下室走，此时卡罗琳夫人也带着全副武装的队伍赶过去，她见到陈倦有些惊讶，并且试图让他回到地面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醒了，我们很快就能解决，”卡罗琳夫人说，“您不用太担心，还是回去休息吧。”

陈倦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说：“帮我准备一架飞机，我要去莫斯科。”

“什么时候？”

“现在。”

卡罗琳夫人虽然有很多疑问，但也没有违背他的命令，于是撤走了所有人返回了地面。

相较于地面上的狂风大作，地下室居然还算得上宁静，虽然有不少被破坏的痕迹，但总体来说还是比陈倦想象的要好得多。

至少还没塌。

对于女王蜂来说，摧毁一个地下室简直太容易了。

陈倦并没有在训练室看见李晚晚，于是去储藏室找了一会儿，终于在食品区找到了她蜷缩的身影。

整日靠营养液度日的她显然饿得不行了，正望着货架上的零食发呆。

“你想吃吗？”陈倦走过去问她。

李晚晚没有任何反应，一直盯着某样东西。

陈倦追随她的目光，锁定一袋薯片，于是立即拿下来递给她。

“哥……哥哥……”李晚晚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哥哥喜欢……喜欢这个……”

她盯着薯片看了很久，终于抬起头，问陈倦：“哥哥……在哪里？”

陈倦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哥哥在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