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升，天际和海面的颜色悄然变幻着。

粉紫色的云霞与蓝空的色彩被稀释，雾气散去，风景更为清透，天与海都冷漠而无生气地无限逼近、夹紧。

迪卢木多很纳闷这片海域的空落冷清。

的场在他不远处，凭栏眺望海上日出。

本该欣赏风景的旅客忍足揪着头发，凝重地听宗像说。

“你说的米佳是不是还化名富酬？”

安卡看了眼库洛洛，他点头。

“当时事态如此，箭在弦上，他让自己卷进去，也是接受这个结果的。情况比较紧急和复杂，我们草草火化了他，骨灰就暂存在岸上几千米外警署里。”

忍足脑海里隐隐有道亮，还没绝望，夜斗却已经泄了气，就地坐下：“啊！万策尽……”

“这值得纠结？”安卡莫名。“一模一样的原题我都讲过了。”

“我们也是死掉的人。”最上说。

夜斗挑眉：“你肯定是。”

“宗像不死，迪卢木多现在就不会拿着蓝石站在这，迪卢木多不死，忍足就不会在这，忍足不死，我就不会在这……依次类推。”

听起来最上在跟夜斗解释，但话是对其他人说的。

“在你的经历中，我已经死了，在我的经历中，忍足已经死了，但现在我们彼此还面对面。”

他这么一说，忍足也想通了。

太阳的光辉和海天的色彩稳定下来，的场便也从栏杆上起身，走过来：“世界之间的流速不同，此时此刻，像我们一样，那个有穿梭世界能力的米佳，还活在某个世界。”

夜斗终于听得懂些了：“这也太神奇了叭……”

忍足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思索着说：“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叫米佳的人，打消他与神交易复活全族的念头，阻止他到处穿梭世界筹集黄金，世界就不会融合了，那我们……”

忍足还没来得及振奋，就听那团白天也无比模糊的灰雾说：

“杀了他不是更方便？”

尽管最上无比好奇他与神的那桩复活交易。

“不行。”宗像首先断然否决。

“你还想复活人呢，不如先积点德。”忍足说。

那团灰雾有向这边飘来趋势，忍足撑着镇定的样子，果然安卡走过来，但是问蹲在他脚边的夜斗：“是杀是救？”

“不能杀。”

夜斗立即给出了答案。

正经起来，那双蓝眼颇为冰冷淡泊。让忍足稍微相信了这个肚子还咕噜咕噜叫的是神明。

“你具体是什么神？”

八百万神明，职能属性应该划分得非常细。

夜斗从地上起来，拍拍运动服裤子上的灰：“武神。”

“听起来挺酷。”

“是吧？”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摆出自信邀请的姿态。“要成为我的信徒吗？”

“如果你能保佑我不被那个恶灵杀了的话。”

“……我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被他弄死。”

忍足扭头盯住夜斗。

“没办法，没有神器。”

“真弱，难怪没信徒。”

“……”

夜斗险些当场死于心绞痛。

“我中立，的场弃票。”

安卡问完迪卢木多，回来宣布。

“救与杀是四对一，结果确立：拯救米佳。”

宗像注意到，安卡没有征求库洛洛意见。

“出发前，我要提醒诸位一句。”

安卡站在船头，巡视这船牛鬼蛇神。

“未来拯救米佳的行动如果不顺利，大家想法可能会转变。相信最上先生也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才提出了看似一劳永逸的提议。假若事情有变成那样的趋势，我希望大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开始是因为某伙穷凶极恶、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罪不容诛、怙恶不悛、丧尽天良、奇形怪状的强盗贪图火红睛，灭了窟卢塔全族，闹出的这档子事。”

库洛洛：“……”

一样的词倒也不用再来一遍。

“再杀了神选中的米佳，融合世界的关键人物，你们猜会发生什么？”

众人沉默。

“那……”夜斗看其他人都不大热衷的样子。“怎么开始？”

忍足提出：“理论上我们能通过在世界间辗转，去往任何一个时间，想办法阻止那起屠杀……”

听起来可行，宗像觉得有哪里不大行。

安卡问：“米佳能随意跳转世界，他都去不了几十年前的念力世界阻止惨案，你们有生之年能找到吗？”

还是受单独世界线性时间的惯性思维影响太深。

“只能在他待在某个世界的时候劝服阻止了。”的场问宗像。“或许你知道他的穿梭轨迹？”

“他不过短暂地在我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财务。”宗像无能为力。“第二次到我的世界，我们也没怎么说过话，都在聊眼前的案子。”

“那么。”的场状似不经意的，朝库洛洛偏头，“也许这位先生会知道？”

安卡和说米佳的事前后，都跟库洛洛有或明显或隐晦的交流。

宗像不是没看到，他意外的是的场这样挑破。

库洛洛不言不笑，回视的场。

刚才还正常探讨的气氛，忽然凝结。

忍足不是很明朗地知道库洛洛有大问题。

夜斗依旧不在状况内。

迪卢木多和最上置身事外。

太阳已升起多时，海面的空气却丝毫没有吸收热量，风寒着衣衫。

夜斗打了个寒噤，问坐在船头旁栏杆上不知想着什么的安卡：“你有办法吗？千里眼看到人在哪个世界，或者换算世界间的时间比率之类的？”

“前者我不能，后者不需要。”

安卡摆摆手。

“那怎么办？”

“实不相瞒，我等这个破局时机已经三百年了。”

安卡撑着脸，夜斗见她似乎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而我今天能攒出这个局，靠的就是两样。”

“哪两样？”夜斗捧场地接茬。

“一是等待；二是乱碰。换言之，撞大运。”

“……”

空寂片刻，忍足不禁开口：“你是在活跃气氛呢？”

“没。”

安卡漫无目的地瞅着荡漾的海水，晃荡着双腿。

“人有人的时间，蜘蛛有蜘蛛的时间，世界有世界的时间，获得穿越时空能力的米佳也有他自己的时间。我们数不尽世界每分每秒呈无尽指数增长的可能情况，算不过宇宙的亿万变化。”

一时竟觉得撞大运很合理了。

“不过不是全无线索。”

的场想，如果是自己，应该会跳转无数世界，寻找金价低廉的世界积累金子。

“找世界壁裂缝细小隐晦接近于无的，金价稍低的偏远世界。”

“米佳早期去的世界势必还没成筛子，”忍足认同这个思路，可是，“没有开凿成世界井，我们怎么过去？”

安卡举手：“我不能跳转一个不知位于何方的世界，但近处的世界壁有一丝裂缝，我就能带你们进去。”

“关于偏远世界我办公室有汇总表格，也许有用。”

尽管计划听起来不靠谱，宗像也没办法。

安卡降下了船梯：“结界解除了。”

“顺便带点吃的回来。”夜斗叮嘱。“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带点好吃的。”

“我公务缠身，没法离开我的世界，寻找米佳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宗像没搭理他，径直向船梯走去。

“食物等生存资料，我会让属下连同表格一应送到，请诸位放心。”

库洛洛眯起眼睛，盯着他笔直的背影。

不止那些，一只部队大概也会紧随而至。

安卡几乎再三透底。

宗像基本确信，那伙始作俑者的强盗就是近期在自己世界犯案的幻影旅团。

就算回到自己世界会加剧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崩坏，也要抓了强盗头子再说。

忍足也猜到了一点，希望宗像顺便找个驱邪的来。

的场那时挑事，这时却又去跟迪卢木多一旁看海，顺带研究英灵的构成成分了……安卡转回视线，库洛洛不仅没有行动，还安之若素地目送宗像。

比安卡以为的悟性要高。

心思各异的瞩目中，宗像下了船。

风云变色，平地风起，他的衣摆猎猎舞动。

王权力场重新回来了。

天空中出现一把森青巨剑，其周围凝聚着肉眼可见的极致浓郁的能量，让人不禁慑服地认为，这柄巨剑是由世界凝练铸造，又被整个大地托举在空中。

“怎么站住不动了？”夜斗不敢大声。

深受震撼的忍足则眯眼盯着那把光芒愈发强盛、不稳定闪烁着的巨剑。

宗像推了下眼镜，转身回到船上。

天空异象瞬间消弭。

看到安卡表情，宗像恍然明白了：“你猜到我一下船走不出几步，剑就会崩坏陨落。”

“是说刚才天上那玩意儿会掉下来吗？”夜斗问，“掉了会怎样？”

忍足旅游前查过攻略，这个世界之前有城市发生过类似的事。

“你知道核爆吗？有点像那个。”

“……”

“宗像室长，”

沉默了半程的库洛洛终于开口。

“看来我们都下不了船了。”

宗像努力平心静气。

“也不是彻底下不了船。”经过验证，安卡确认了。“各位最好不要走上回自己世界的路。”

只有拯救米佳这一条生路。

“如何掷骰子，正反两面点数加起来都是七。你们正好是七个人。我也不确定这个数字变了，多米诺骨牌倒下一块，蝴蝶翅膀会扇出何等不祥的飓风。

“而这条因果链上的各位，一切顺利的话，你们横死的定局会被改写，世界融合不会发生，各自的命运回到原本的既定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