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到达一个偏远世界。

安卡与此世界交涉，确有一名异世界来客。

这顺理成章的程度，果然把库洛洛踢出局的决策是对的。

安卡断定富酬就在这个世界，但找他之前，还有三个麻烦的人类和两个麻烦的灵体要安置。

世界安排的身份下有住处，是郊外一座断水断电没网线的荒宅。

这些世界金银都可以做流通货币，他们经济方面没有压力，是可以住别的地方，但安卡坚持这个住处关联着运势。

宅子又破又大，通水通电接网线，打扫干净用了两天。

用米佳、米哈伊洛都不行，最后是用富酬这个名字，在搜索引擎的模糊信息找到了家律所，去打听发现人刚辞职。

人流量不小的一条街，两侧满是钟表、古玩、二手成衣之类密集不扎眼的小店招牌。

街角的露天咖啡馆，安卡点了一桌甜品，只有夜斗在吃。

“话说，”夜斗喜欢这个团队，因为不愁吃穿。“我们神明十分忌讳沾染邪崇，你这神器居然能容纳怨灵吗？”

即使最上毫无动作，有些知觉敏感的人路过也会受到影响，安卡就让他待在银链里。

“别老以己度人。”

安卡晃晃头。

“松点。”

黑发在手中甩动，迪卢木多编辫子的手放轻：“抱歉。”

迪卢木多要给安卡梳毛，安卡无所谓地放弃了挣扎，专心注意来往行人；它能认出米佳的声音，气味有点忘了，凑近了闻也许能想起来。

“他律所前同事说私下只在这附近见过他，真的有那么凑巧碰见？”忍足略闻了闻双手，感觉还有清洁剂的味儿。“不兵分几路从别的渠道找人吗？”

两手向后挂在椅背外，忍足望着红白彩纹的阳棚外的晴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领略这个世界的名川盛景、风土人情。

“今天蹲守不到，就把库洛洛留下的画像打印出来，按那个找。”安卡说。

“这世界网络很发达，明面上都没他什么消息。”的场手指在手机上点动，头也不抬，“那么一大笔钱，他大概率不是在用正规手段筹集。”

给编好的辫儿稍扎上皮筋，迪卢木多回想在律所：“我们询问富酬时，律所那人表情好像有点……”

思索中迪卢木多偶然一瞥，长街的另一头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是他吧——”

库洛洛的画像虽然潦草，但特征抓得很准：

黑发，眉峰挺秀，蓝绿瞳仁，以及流畅有致的下颌和唇鼻线条。

安卡没像他们那样第一时间看过去：“别太死盯着。”

隐藏视线，不经意地看，也很容易能看到那个穿着不应气温的大衣的高挑身影；挺括、剪裁得当的驼色风衣里面，是套松垮的休闲黑西服，没领带。

他头略微前倾，脚步虚浮，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含着半截发皱的烟，拐进了间当铺。

不多时出来，大衣拿在手上，老板也追出来。

他一脚踏在门槛上，倚着店门框，指间夹着烟，跟那老板一人扯大衣一边袖子讨价还价起来。表情轻蔑、威逼，目光市侩的洞见。

期间有个抱孩子的妇女要过，盯了眼他飘着丝缕烟雾的手，他分神注意到，拇指食指捻灭了，又对自己下意识的举动面露嫌恶。

最终老板无奈退让，验货点钞；他一把拿过钱，又点了一遍，抽出几张验真伪。

确认无误，他揣好钱，用塑料火机重新点燃了所剩无几的烟头，朝这边来了，一步又一步，拖沓又厌倦。

“原来是这个人。”迪卢木多皱眉。“我在未远川捞起过他一次，比那时候状态好点。”

“这个好点的还让人看了就觉得活着没意思。”

他一出现，忍足对身负深仇心向救赎的少年的所有想象都碎了。

“刚才跟当铺扯皮的时候挺精神的。”夜斗纳闷。“他不是到处赚金子吗？怎么……”

“怎么落魄到典当衣服了？”

有人替夜斗问了。

一辆车从他后方驶来，停在他身旁，落下车窗。

“还是我昨天亲手给你披上的。”

然后他们就见他两肘拄着车窗，笑着探进头去说了什么。

探入的距离明显突破了友人界限。

接着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安卡留意着绕过街角逐渐远去的车牌。

夜斗放下手里端了半天的一勺蛋糕：“车主好像是男的。”

“是富豪准没错。”忍足撑着脸，看盘中布丁上糖浆的光泽和流动。“我不认识这个世界的车，但听引擎声，在豪车中属上乘。”

很难不做那种联想，但夜斗不大愿意那么想。

“不跟吗？”最上问。

“跑着追？”忍足反问。

夜斗连忙擦嘴：“尽管在别的世界有限制，我差不多也能跟上。”

“不必。”的场抬头，向他们亮出手机界面。“法院官网的庭审纪录里，有名为富酬的律师负责辩护的官司。后天开庭。”

主审法官确认当事人到场，宣告案由，告知当事人权利。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叙述案情，一套流程走下来，没听作为被告辩护律师的富酬怎么说话。

夜斗快要滑下椅子的时候醒了。

整个观众席还是满满当当的人，法庭天花板高且深，枯燥平板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隔着层什么似的。身下的红漆长座椅膈得他尾椎疼，夜斗艰难坐直，确认下巴没有口水，悄声问左边的忍足：“到哪了？”

“举证质证快结束了。”

忍足目光从证人，转向深深低着头抠手的被告，那少年开庭至今一句话没说过。

“时间线梳理完毕，证据链完整，根本没脱罪的余地，都未必能轻判。”

夜斗总觉得这发展不对，他们要拯救失足少年，解除世界融合，为什么会在法庭里？

“被告干啥了来着？”

“四起纵火案，第四起未遂，共九死两伤。”

他们坐在被告席一边的后排，前方座椅两端分别坐着被告父母，另一侧，则坐着原告受害者一方的人、新闻撰稿人和其他不知道来做什么的人。

“你认为被告精神智力是否异于常人？”原告辩护律师请示法官后，向被告的班主任发问。

“不，不觉得。羽田同学从下属中学直升来我们高中，成绩垫底，但他和同学相处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没想到他……”

夜斗听得发困，刚迷迷糊糊要沉入第二觉，忽然听见一声惨烈的嚎哭。

下一个证人是目击者也是受害者家属，在详细回忆当晚的案发经过时当庭崩溃，指着羽田喊道：“我弟弟邀请你去他的生日派对，你却……他现在躺在医院，四级烧伤！每晚疼得睡不着觉！”

那颤抖的手指所指处，被告缩着脖子，还在抠手，他旁边的辩护律师依旧端坐，下巴的高度没有一丝改变，瞥着别处的眼睛似有水光闪烁。

“他也经历过相同的事。”迪卢木多叹道。

“他不是公派律师。”的场提醒。

“公派？”

“法庭给请不起律师的被告人指派的援助律师。”安卡解释。“也就是说，这桩案子是他主动接的。”

迪卢木多迷惑了。

“也许……他有不得不接的苦衷？”

情绪失控的控方证人被带出法庭。

下一位辩方证人上场。

画着紫色眼影，穿一身奇异裙装的女士，满头满身水晶和银饰，拄着拐棍来到证人席。

她站定，自我介绍是上通天神下达地府的灵媒，接着她看向被告羽田，表情突然变得震惊悚然。

“此子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一魄，是为妖邪入主之故！”

“……”

事发离奇，原本枯寂无声的法庭更加没了声响。

观众莫名其妙，法官一眉高一眉低，和控方一样不知做何反应。

忍足趴到前排椅背上，抻长脖子看需要他们拯救的那个米佳。

比起前天见到的，虽有黑眼圈，整个人丝毫不显颓靡，目光专注，语速快而清晰，掷地有声：“我方主张纵火行凶是由于邪灵附身，当事人不必负法律责任。”

“……”

满庭上下彻底热闹起来了。

“亏他能一本正经说这么离谱的话。”夜斗已毫无睡意。

“这个世界有类似妖怪的邪崇。”来时的场就有所感应。

“是吗？”

“你不应该对邪崇秽物很敏感么。”

夜斗不吱声了。

“那他们没在信口开河？”忍足示意证人席那位自称灵媒的女士。

的场回答：“感应不到任何奇异力量，只是个普通人。”

忍足看被告父母一脸诧异，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他不是要赚黄金么，这是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