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忍足背书,挥拍锻炼,漱洗,放空,背书,饿了下楼觅食。
在楼梯转角碰见变回了小女孩的安卡。
“你这是?”
“辞职了。”
“为什么?”
“你手机断网了?”
“社交平台一直闪退,登不上去……”
“你看电视吧。”
安卡径直上楼了。
人变小了,礼貌没变多。
在客厅没看到其他人,忍足弄了点吃的,去打开电视。
NHK在报道农田减少,实业衰退。
娱乐频道在报道明星荟萃的慈善晚宴;忍足觉得他们穿的就不慈善。
拿出手机,这回登上去了。
光是看着就热闹。忍足从一堆缩写、片假名和英文中艰难辨认,摸清风波原委。
一位警员实名举报上司,披露纵火案的真凶是沼田氏公子,证据详实。
另外还贴出了沼田氏与为此案辩护的律师的协议。羽田和富酬的热度都有平台的推动,并且是富酬提出的营销方案。
顺带一提,那位警员是安卡。
安卡的号已经不在了,贴出的内容被其他网友保存了下来,不停复制传播。
舆论发酵到现在,新闻一直被撤,言论不断被删,但根本堵不住众口悠悠。
忍足看了眼群里,昨天午夜安卡发起了投票,两个小时截止,举报时间和截止时间相同。
还没看投票内容,安卡换了身衣裤下来了。
“你不是说不管吗?证据哪来的?”
安卡向大门一扬下巴。
“他给的。”
的场拖着行李箱打开门,扶着门没有立即进来。
富酬抱着一箱文件走进来。
忍足回过神,解锁手机点进投票快速扫了一眼。
富酬要来住一段时间。
的场、最上、迪卢木多都投了同意。夜斗投了弃票。
凌晨两点是只有我要睡觉吗?忍足万分不解。三个月前被他发现了,然后他要搬来了,中间明显少了步骤吧?
的场上楼放东西,富酬走过来,把箱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灰尘纸屑从箱中飘出,给忍足的三明治撒了一层料。
忍足盯着他,他却不理忍足,坐在对角的沙发上拿出手机。
安卡来到忍足旁边,为富酬介绍他。
虽然这样感觉安卡像给自己做了家长,但那毕竟是目标,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忍足顺从地跟富酬打了招呼。
富酬抬头看忍足一眼,没说话。
比安卡还没礼貌的人出现了。
他忽然告知安卡:“我要在这见几个人。”
他当她是房主。忍足琢磨,他大概知道安卡不是人了。
安卡为了赢得他的信任,干脆地为他舍弃社会身份实名举报,提供隐蔽的住所,还以小女孩姿态见他。
而他居然让安卡把那些对他不利的东西也一并曝光了出来。明明可以对羽田的冤屈装作不知情,或者自己曝光,立稳正义人设。
现在网上虽然也有无脑维护的,但更多的是辱骂他的声音,甚至隐隐盖过了沼田氏的丑闻。
毕竟人们的想象中,财团总是肮脏的,干出杀人冤狱的事不稀奇;
而一位本该无瑕的圣人露出了肮脏本貌,人们产生强烈的背叛感、被愚弄感。富酬之前被捧得多高,反噬就有多猛烈。
传来敲门声。
安卡不动,富酬更不用指望,忍足去开门中途,的场下楼来了。
还在想富酬的用意,门外一大帮人把忍足震住了。
在纵火案庭审的观众席见过,他们是受害者家属。忍足以为他们来寻仇,但细想,这地方只可能是富酬告诉他们的。
这十几名男女老少激动但不激愤,抑制不住的欣喜,直奔富酬。
他们说得很乱,忍足没细听,都是些道谢的话,渐渐平息下来,当初在法庭上情绪失控的那名受害者家属站在人前,清晰地说:
“不是你的话,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相,就算知道了,凭我们的力量也对付不了沼田氏……无论你目的是什么,你都帮我们复了仇,需要我们——”
“不用。”
她恳切地说:“漫画的收益本来应该全部给你,你还给我们留下了医药费,我们真的希望力所能及地帮你点什么。”
“沼田氏彻底倒下之前就把这事忘干净吧。还有,我说不用的意思永远就是不用。”
“可是网上都在说你是骗子——”
“人渣,吸血鬼,食腐生物。”富酬歪头微笑,“有错吗?”
她语塞。
“我是没收钱吗?不过一桩基于契约的交易,你们这种低姿态实在令人心烦。”
“……”
他们虽然有些没脸,但没生气,再次表达了谢意便走了。
的场关好门,转身看到富酬嫌累似的垮下本就不热情的脸。
“果然比不知不觉地做合同偷钱麻烦……我住哪?”
安卡不知哪去了。剩下忍足一个人用拖布蹭掉地砖上的泥脚印,他们没留下什么垃圾,只有一张折成方块的报纸。
忍足双腿架在沙发扶手上等地面干,随手拿起报纸展开,头版头条正是网上沸沸扬扬的那事。
但这篇新闻稿的角度很有意思,文采锋利鞭辟入里,是一篇针对沼田氏的檄文。
也提到了舆论对沼田氏所作所为某种层面上的放纵和忽略,是信息操控和人心选择相结合,而这人心还沾带着资本崇拜和精神驯化。
读了不下三五遍后,忍足发觉行文和用词有些熟悉。
论述冷静深邃,仿佛上帝视角般俯瞰全局,以及这强劲的煽动性……撰稿人叫卢让。
假设这是富酬的笔名。凌晨引爆网络前。他便准确预测到了网络的反应,投稿报社付印,通过纸媒拉起阵线,从现实世界给网络舆论进行矫正。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替沼田氏遮盖罪行,交换大笔封口费、协议炒作敛财,还利用受害者家属的报仇心切吞掉了漫画全部收益,不止是顺带赚外快。
羽田和富酬的成名和紧随而至的人设翻转,积蓄起点燃公众怒火的干柴,再经过一重引导,将拨开迷雾的火热目光集中于沼田氏,比起最初就曝光,这样所造成的影响力和破坏性是呈次方叠加的。
沼田氏股票跌停那天,迪卢木多辞职回来。
沼田氏破产那天,最上回来了。
舆论迫使纵火案重新调查,口头的抵制和抗议,也逐渐演变成行动,有人群在沼田氏总部大楼前静坐示威,受到骚扰的员工大批离职……不一而足。
名濑准备了很久,以万全准备攻其不备,墙倒众人推,沼田氏的一切挣扎都如蚍蜉撼树。
秋天富酬入住时拉开序幕的数兆美元收购案,在春天进入尾声。
富酬借住这半年,除了能跟他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什么进展都没有。不知道他每天对着手机电脑在忙什么。
“不敢相信我们在这蹉跎了一年。”忍足感慨。“各自的世界都如何了……”
“根本不必想,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最上说。
“这样吃白饭的日子也挺好。”夜斗剔着牙说,还试图赢得忍足的同感,“是吧?”
宗像给的经费绰绰有余,还有的场、安卡和迪卢木多的工资,他们都没藏私,日子的确还算宽裕。但忍足感到了家庭主妇的痛苦。
“你问我?账目我管,饭是我做,那些鸡零狗碎——”
“安卡来了。还有迪卢木多。”
夜斗连忙转移话题。
“的场跟着富酬去见名濑了,先不管他。”安卡说。“有件事,需要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
富酬戴上眼镜和口罩,又从的场手中拿回帽子。
“你留下跟着他,还是跟我走?”
的场发现他从名濑的办公室出来,就有种不同往昔的表情。
“你们离婚,也不至于争我的抚养权。”
“别逗我笑,我现在要落寞地去取钱。”越过匆忙的白领,富酬走向电梯。“怎么说也借此多要了十亿,得演到最后。”
本想期间名濑要是又犯贱不配合计划,或者给钱没那么痛快,临走前告他性侵犯敲一笔,看来不用了。
“他要结婚了。”
等电梯时富酬说。
“什么感想?”的场顺势问。
“和他结婚的女人真可怜。”
纵火案重审的法庭传票和警方传讯富酬一概无视了过去,见过名濑之后,他去了几次国家银行和换了牌的原沼田氏公司,还跟税务和财务犯罪相关的人打了招呼。
的场一般都跟着,即使已经从名濑那离职了。富酬也没意见。
又一次,银行经理强颜欢笑把富酬送出门。
的场认出他那身严严实实的打扮,正要给他拉开车门,富酬示意等等。
没等太久,过来个人,给了富酬一箱东西。
富酬打开,掂量着份量不差,检验了金条的品质,便从拿出合同与那人签了,交了车钥匙。
“就是今天了吗?”连名濑送他的车都卖了。
的场随他向车站走。
“要是去下个地方能换具身体,我会把这具身体的器官也卖了。”
一同等车的几人眼神都不敢乱瞟,默默站得离他们远了些。
上车一错眼,富酬手里的箱子似乎轻了、空了。
的场早有猜测,他可以用蓝石收纳黄金,现在则确定了。
车上人很少,有个靠窗的男人在抽烟,仿佛觉得打开窗户就心安理得了。
富酬坐在抽烟的男人前一排靠边。
的场与他隔着条过道坐着。
“说起来,你戒烟了。”
“我没烟瘾。抽烟短命还阳痿。”
只听身后那人呛得猛咳,把烟掐了。
的场含笑瞥富酬一眼,话说到这份上,应该是真没烟瘾。
“那之前……”
“名濑讨厌烟味儿。”
的场这才明白过来。
名濑还畏寒,每次他来过夜,富酬都开着门窗。
是有多烦他。总在他来前抽烟。又是有多了解。
“你心情似乎不错?”
的场突然发现最近问他什么基本都回应。
而富酬听到这个问题时,那种轻松却如雾一般散了,像一个被严苛对待的孩子惯性地藏起了玩具。
“我喜欢为离开做准备的时间。”
他还是解释了。
“有种解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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