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nd
受白天那则新闻的影响,沈鸢接下来几天休息的不好。夜深人静时总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的事,她对王昆的印象实在是不佳,以前在村里条件不好,没有热水器和淋浴装置,只能自己烧水然后在木桶里洗。她家的墙矮且旧,是用稻草和土混合垒起来的,有人攀爬时往下直掉土。沈鸢警觉,撞见过王昆在墙外面偷窥。
不仅如此,沈鸢有次坐在院门前的花生地里抠土里的花生,王昆经过跟她说话时,故意拍她的后背,把她内衣搭扣勾开过。
更遑论王振东欠了王昆的赌债要把沈鸢抵给他这件事了,她不信王昆在这个决定中是无辜的。
沈鸢没有实质性证据,但生理性厌恶这个人。
这些事江戾都是旁观者,他虽然不说,但沈鸢清楚他都知道。
毕竟过去沈鸢在学校里、在工作中受到了委屈,江戾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替他出头。不说以暴制暴,但至少那些人明里暗里没少吃苦头。
沈鸢不会圣母地指责江戾不该这样反击,而是觉得他们没有做错。
当这个社会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他们需要自己保护自己。
但如今,沈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纵容江戾这般。小错不改,终成大错。老话是这样说的吧。
沈鸢自然不会跟江戾说夜里的胡思乱想,和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她只是一遍遍地在天蒙蒙亮时惊醒,然后躺在床上煎熬着,静等到闹钟响起,起床。
她努力地装作无事发生,老时间起床休息,吃一直吃的食物,看常看的几档综艺,尽可能地减少生活中的“变动”。
但很多变动是她不能控制的。
比如上下班路上再没有出现过的跟踪者,这真真切切地提醒着沈鸢没办法遗忘那则新闻。
那场爆炸被判定为意外,王昆在当地没有社会关系,警方辗转联系了对方老家的人前来认尸。
王昆是入赘,和妻子的关系恶劣早已离婚,之所以离开老家南下是为了躲灾。老家那边的警方确认王昆与一起奸杀少女并抛尸的案件有关,正四处通缉他。
王昆的母亲难以接受儿子去世,还面临被少女家属的追责官司,赶来认尸时崩溃绝望地大闹了一番,被一家吃人血馒头的无良媒体利用,挖掘话题炒作。
同时,王昆母亲在一位想借热度出名的律师建议下,起诉了工厂所属企业。
王昆本就非企业内部聘用员工,企业为维护自身利益,坚决不心慈手软,坚称王昆是蓄意自杀,给警方施压重新调查。
这小半个月,此事在网络平台上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讨论。
两个出身贫苦毫无背景依仗逼急了会破罐子破摔的家庭,位高权重法务团队水平专业的企业,再加上靠舆论博名利前途的记者和律师,让这场爆炸的后续影响迟迟没有平息,反而越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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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沈鸢在办公室听其他同事八卦时,有人进来叫她:“小鸢,有人找,穿着身警服。”
沈鸢正捏着笔杆备课,登时笔杆一歪,笔尖在纸面上画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沈鸢起身出去,见到来人才松了口气。她搓了搓掌心的冷汗,笑容温和地跟对方说话:“郭警官。”
郭正冈盯着会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优秀教师的照片看,沈鸢在第一排最后一个,小小的一寸证件照上,女人温婉淑静,杏眼明媚清甜,一时看失了神,听到沈鸢开口说话才堪堪回神,不好意思起来。
“我来附近办点事,给你带了些鱿鱼丝。你常吃的那家,我想着你现在不回岛上,估计很难买到,就给你捎了些。”
沈鸢跟人说话时,出于礼貌和尊重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这越衬得郭正冈的局促和羞涩。
“谢谢。”沈鸢看他一眼,闲聊的语气,“最近工作很忙吗?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
郭正冈坐正,整了整衣衫,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是有点,你应该也听说了,近期发生在本地的一起爆炸案。”
沈鸢眉心微跳,问:“这个案件你负责吗?我记得工厂位置不是你们辖区。”
“和辖区无关。我之前见过那名死者,给他留过一张写着手机号的字条。负责的民警在查案时,通过字条上的号码联系到了我。”郭正冈说得慢,主要原因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再三犹豫,他在沈鸢耐心无辜的注视下,继续说道,“就是我上次来找你时,无意撞见他在跟踪你,出于警惕上去盘问了一番,才知道他是你的同乡。”
警察调查过王昆的社会关系,并没有联系到沈鸢以及江戾身上,没料到郭正冈竟然知道。
沈鸢两手空空,需要拿点什么东西做点什么事才能有安全感。
“是同乡,不过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回过老家,父母去世后,在那边没有了家人,便很少跟同乡人联系了。他跟踪我?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沈鸢起身,走到茶水台旁,浅笑道,“光顾着说话,都忘记给你倒水了。清水可以吗?”
“都行。”郭正冈嘴唇发干不是因为渴,而是不敢将感情表露出来的紧张,“也没说什么,只说你们之前是邻居,还说你父母当年是因为火灾去世,说你们姐弟在外地打拼不容易,让我做朋友的多照顾一下。”
沈鸢听着,并不相信这是王昆的原话。王昆得知郭正冈是她的朋友后,话说得估计不会好听。但沈鸢没有刨根问底地拆穿,把接了饮用水的纸杯递给郭正冈,自顾说:“说是邻居,其实不算。我老家地形多山,建在山上的民房距离间隔得远。我看新闻说,他是吃了官司才自杀的?”
“是有这种猜测,但更大的可能是意外。值班室的窗户是没办法从外面开关的,门锁也是挂了安全锁的,室内除了死者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警方在值班室里发现了一些做饭的食材和工具,判断是卡式炉爆炸,开着的风扇不仅加剧了火势,并且使得面粉飞扬,造成了更严重的二次爆炸。”
“面粉爆炸?”
惊慌和恐惧在沈鸢漂亮的杏眼眼底一闪而过,郭正冈因为面对喜欢女孩时的局促并没有捕捉到这个细节。
沈鸢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脑海里却一刻也不能平静,她只觉手指发烫,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般,产生了排异现象,这种极强的存在感提醒着沈鸢快一点低头看看,透过时光,看看爆炸初在电视上报道那天,看看她正在洗衣机前收拾脏衣服听到门铃响而去开门的时候,这双手上沾的白色的粉末。
那正是面粉。
她确定那周家里的面粉吃完,还没有买新的,面粉袋子是她亲自清洗叠放起来的。
江戾在家里接触不到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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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是北方人,吃的以面食为主,遇到重要的节日吃顿饺子便是一种很重视的行为。
这天,姐弟两人在家包饺子的时候,文珊也来了。
“我叫她来的。”沈鸢坐在餐桌边擀面皮,两手沾着面粉没有起身,但不耽误对去给文珊开门的江戾解释。
解释完,她很自然地和文珊打招呼:“还剩几个就包完了。小珊你坐一会儿就开饭。”
文珊扬声应了沈鸢一句“好啊,我带了几样小菜”,然后将手里拎着的打包盒递向江戾,以一种渴望亲密的姿态,问:“都是我自己做的,待会儿你尝尝看喜欢吃吗。”
江戾把手提袋接过,恍如没注意到文珊炙热的目光般冷淡,但接下来那句“你先在沙发坐会儿,我拿到厨房”明显比刚认识那会有温度得多。
文珊不贪心,轻快地应了声“好啊”,看着江戾扭头进了厨房,烧水煮饺子,又拿出几个盘装她带来的小菜。
还挺有生活仪式感。文珊探头探脑地注意到这个细节,心说。
这是沈鸢的要求的,哪怕吃外卖,也得摆个盘再吃,特别讲究这种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进去啊。”沈鸢憋着笑,看她歪着身子偷瞄的动作,积极地安排,“正好帮忙把这一盖垫的水饺端进去。”
文珊得了合理的机会,冲沈鸢挤眉弄眼一番,开开心心地端进去。
沈鸢在外面收拾着案板和餐桌,注意力一直在观察厨房里的两个人。
沈鸢见过江戾的细致和贴心,所以很明确地感受到他对文珊的冷淡,和那晚江戾愿意去酒吧接晚归的文珊并且送回家照顾的表现是相悖的。
“你喜欢文珊吗?”沈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文珊已经吃完饭离开,江戾在厨房洗碗,沈鸢站在文珊之前站着的位置,开门见山地问他。
江戾先拿厨房用纸把盘子上的食物残渣擦掉,然后再冲水用洗洁精洗,动作一气呵成且专注,头没偏一下。
沈鸢没等他回答,又问:“你不喜欢她,对吗?”
江戾把手里的盘子和清洁布放下,手按在流理台上,适才偏头看沈鸢:“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江戾双眼狭长,眉毛处有之前伤口留下的疤,直鼻薄唇,线条流畅的脸庞,愈发显得桀骜凌厉。
沈鸢没理会对方眼底波动起伏的情绪,径自反问:“所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去接文珊?”
江戾碗也不刷了,扭头就要离开厨房,他穿着无袖的T恤,手臂肱二头肌青筋暴起,看着十分骇人。
但沈鸢不怕,她跨步拦在他面前,继续逼问:“江戾!你回答我!”
江戾看她,视线落在她的唇上,朝她迈进,沈鸢似乎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往旁边让了一步,后背靠在冰箱上,这下成了江戾挡在她面前。
只见江戾视线上抬,直视着她的眼睛,笑了下,问:“沈鸢,你是吃醋吗?你问我那晚的事,我也想问你,那晚你为什么要去睡我的房间。只是希望第一时间发现我回来了吗?你敢说你不想我?”
沈鸢合了合眼皮,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不让江戾三言两语扰乱自己的心绪。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扣着冰箱边缘,以此作为支撑避免自己腿软露怯。隔了好一会儿,沈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王昆对小麦粉过敏,你知道吗?”
所以,他的值班室里,不该出现面粉一类东西。
砰!仿佛有一场小型爆炸在江戾的脑袋里炸响。
这一刻,沈鸢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戾。江戾别开视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戾,去自首吧。”沈鸢通过他的反应已经确定了真相,拉住他的手腕,端着姐姐的语气,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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