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下意识快步冲向小金,伸长胳膊去拦。但,晚了。
纤细闪亮的鱼钩已经钉进胳膊上,潮湿的鱼线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
嘶......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就像小时候看到别人打针他屁股也会麻,那个显眼的鱼钩仿佛也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摇晃。
“疼吗?”
他都没听见自己有没有问出声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拉过小金的手腕观察伤情。
还好,勾得不深,只有一点小尖陷进皮肤里,不用去医院,但......好怕小金生气发火。
忐忑地抬起眼皮偷看小金的反应,只见他轻轻皱着眉,目视手腕,对上阿发的眼神又变成宽慰的笑脸:“没事,这很正常,钓鱼佬的日常。”
看着他的笑,阿发更愧疚了。
但与此同时,又有些小小的心安。没有想象中的厉声责怪,虽然责怪也是应该的。
他轻轻抬着小金的手腕,语气轻的像害怕吹动汗毛,说:“我来吧,你别着身子弄不方便。”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无比谨慎紧张,像拆炸弹一样控制着手劲捏起小小鱼钩,慢慢偏转。虽然眼睛在盯着操作,但屏气凝神,支棱着耳朵关注小金的呼吸。
他怕弄疼了这个人还会忍住不吭声。
看着尖锐的前段抽离皮肤,他轻出了一口气,赶紧抬起眼睛去看小金有什么指示。
小金正用另一只手挤压伤口,上面冒出一滴血珠,小金问:“有纸吗?”
阿发想摇头,反应过来立刻撩起短袖下摆摁上去。
“吆,有腹肌~”小金挑眉,狎昵地调侃。
手指僵了一下,阿发立刻放下了衣服,又往下拉了拉。明明打篮球的时候随便露,但被小金一说不知为何就臊得慌。
“好了,继续钓吧,我离远点哈哈。”小金拍拍他的肩膀,往自己的钓位走。
手里的鱼钩似有千斤重,他快速看了一眼小金的背影,又转向水面说:“不钓了,我看会风景。”
“好。”小金没再说什么,轻松地开始抛杆。
可能是因祸得福,小金最后几杆意外得收获满满,竟然还有一杆双飞,引得路人都过来录视频喝彩。
小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问道:“饿不饿?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他胳膊上的小红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鼓鼓的像一个刚出炉的红豆馅糖包。阿发注视着糖包说:“这个,要不要消毒一下?”
“嗯?”小金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嗨,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阿发低头无奈地笑了下,拎起渔具,说:“行啊。先把东西放回去再吃吧,正好我把狗牵出来,待会吃完正好去遛遛。”
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小金点点头背起鱼竿跟着往外走。
他今天战绩不错,走起路来都忍不住笑。阿发走在旁边一只盯着他,好奇地问:“你脾气一直这么好吗?会有生气的时候吗?”
小金笑的很应景:“偶尔也会啊,怎么了?”
“就是好奇,刚才鱼钩那事,你明明可以凶我两句的,但是什么也没说。”
“哈?”小金扬起眼看他:“还在念叨这个事啊?我说了这很正常啊。”又像个哄小孩的幼儿园老师一样耐心解释:“主要你也不是故意的啊,生气又没有用......如果是你的话,你会生气?”
当然会啊,阿发心想。他并不太习惯跟人坦诚交心尤其是涉及阴暗面的部份,但面对小金,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任何想法都会被包容,所以实话实话:“对,应该会很烦,或者挂个臭脸不理人。”
“哈哈,那有用吗?”小金果然没有乱加点评,阿发心放宽了一点,但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这种事也避免不了,还不如下次离你远一点。”
离你远一点。
这就是小金的逻辑吗?不发火,不指责,抓住重点果断作出选择,非常高效且无情。
他也看过不少心理方面的知识,知道自己面对突发状况的第一反应,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害怕的想要逃避。这一点或许跟从小的教育有关,记忆中不管做错什么事,总是会先被说一顿。即使是自己受伤了,也会被指责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才会被关心和爱护。所以,求责于己和逃避责罚的心态很强。即使现在已经改变了不少,但偶尔还是会下意识地讨好。
跟小金这种成熟得体的应对相比,自己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他突然有些不爽,想要再快点成长。
俩人约定好十分钟后门口集合。但是到了时间,阿发还是没有出现,小金就去敲了门。
开门时阿发一脸愧疚,把他迎进来,说:“刚刚在给狗喂药。它突然肠胃又不好了,医生说最好做点自制饭补充营养,所以今晚别出去了,就在我家吃吧,我刚把米饭煮上了,炒俩菜,很快的。”
“......啊这么快。”这一套组合拳打地小金措手不及,只好答应下来。
他从没进过阿发家,每次遛狗也是在门口解散。阿发去里面拿东西,小金就站在客厅打量房间。
都是格局一致的大单间,但布局风格完全不同。小金把柜子桌子都推到了墙边,推开门整个房间一览无余。阿发却用高柜立在床头做隔断,人为改成了一室一厅,进门只能看见摆着沙发和地毯的小客厅,绕过柜子才看到卧室和阳台,**感十足。
并且房间里干净清新,各式物件虽然琳琅满目,但也都整齐地收在了架子里。比起自己的小房间,这里倒真有家的感觉了。
一回头,正撞见阿发提了个医药箱过来,示意小金坐在沙发上:“消一毒。”说完就低下头打开箱子挑挑拣拣,这一副不容置喙的架势,看的小金只想笑:“干嘛啊,说了不用,哎。”无可奈何的只好服从。
他无可奈何地坐在了沙发上。
医药箱有两层,透明的米白色,里面堆得满满登登。小金好奇地问:“怎么那么多药啊?”
离得太近,呼出的热气立刻吹到了耳边,阿发不自在地歪了下头,轻轻托起小金的胳膊。下午忙着拆鱼钩,现在才发现皮肤触手是多么温热柔软。喉结滚动了一圈,他用手指按断一根一次性碘伏棒,慢慢按磨伤口,解释道:“都是些居家必备的,小伤小痛,或者被狗抓一下,都会用的到,并且狗也会生病。”
“哦哦。”小金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碘伏流进伤口里引起的微弱疼痛。这种小伤他一般放任不管自行恢复,所以家里还真没有什么储存的药物。
阿发继续贴上创可贴,看多余的碘伏慢慢浸透药棉染成红褐色,过程平静又令人隐隐雀跃。
他收拾好药箱放到一边,打开冰箱门问小金:“想吃什么?”
冰箱里也满满当当。小金看了一会儿,有点纠结,其实他有点挑食,但在别人家里做客,不好意思太放肆,最后只好假客气地说都行。
阿发憋着笑看了他一眼,自信地报菜名:“那,虾仁烘蛋,鸡胸肉,青菜,好不好?”
太好了!小金竖起大拇指:“你简直是大学生版明日之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表情没变,小金就是觉得阿发更开心了点。
尾随阿发把食材拿到厨房,他主动求活:“我干点什么,洗菜?切菜?”
阿发:“你会做饭吗?”
小金好学宝宝脸:“不会,但我可以学。”
......
最终小金被安排在狗旁边剥蒜。
狗笼在阳台一角,鸡蛋正萎靡地窝在里面睡觉。见到人来,也只是虚弱地摇晃了几下尾巴,像董事长一样敷衍。
小金轻轻摸了几下狗头,抬头时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卧室和客厅的暖黄灯光,风从阳台轻盈地吹进来,与厨房热火朝天的烟火气奇妙地碰撞,交织出一片宁静又令人心安的独立空间。
小金莫名想到了小时候,露出怀念的笑容,一边剥蒜一边说:“你知道吗?以前我爸做饭的时候,我妈就会在旁边。她说一个人做饭很无聊,有人站边上,聊两句也是好的。”
阿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想占句口头便宜:“就像我和你?”
小金转过头一脸迷茫:“嗯?”然后又看了下两人的站位,释然地笑了,说:“是啊。”
这个口头便宜占的阿发心惊肉跳,暗暗责骂自己别瞎跳。他也认可小金的理论,这两年他独自生活,偶尔做饭也只是为了饱腹。鸡蛋来了之后,下厨房才多了些趣味和充实感。
但小金坐在身后,他并没有感到满足,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束缚住,忍不住思考发尾翘不翘,背影好不好看。
小金完全放松自如地打开了话题:“哎,你做饭跟谁学的啊?”
阿发:“主要跟我妈。我父母工作很忙,回家能吃上我做的饭就特别高兴,我就慢慢学会了。”这是一段并不愉快的往事,他还没来得及展开会议,就被小金的笑声吸引了。
“哈哈那跟我家不一样。我妈做饭特难吃,吃了会现场去世的那种,所以我小时候不爱吃饭,天天偷着吃零食。有一次吧,我妈做饭,把豆角炒的外焦里生,然后我俩吃了一起食物中毒进医院......哈哈哈。”
他讲着讲着就忍不住仰着脖子乐出了声,但在阿发眼里更像是苦中作乐,他忍不住怪罪道:“怪不得你这么瘦。你家没有其他亲戚了吗?不能去蹭个饭吗?”
“没有啊,我们家三代单传,我爷爷就想让我爸多要几个,结果我出生的时候我爸陪产,给他心疼的,哭得比我妈都惨哈哈。后面他俩就搬到南方了,就没什么亲戚来往......不过这样也挺好,很自由,偶尔下馆子也没人说......我妈老说如果我小时候吃好点,应该也能长到一米八了吧。”
小金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欢乐童年,阿发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对比自己。他小时候倒是衣食无忧,但没有爱的滋养,才搞成今天这种封心锁爱的模样。
如果互换人生的话,他是不是也能长成小金这种无事一身轻的乐天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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