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大长老抬眼看那试图挣扎着站起、却又无力撑着剑身倒在地上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声。
她身下的土地,沾染上了鲜红的色彩。而今,她身上已是不知道有多少创口了,流的血,也不知会是一个何等恐怖的量。但她依然试图再战,以剑客之名,以守护之名。
“带走吧。”
大长老背过身去,向黑白双煞挥了挥手。
“对啊,小瑾白,何必呢?”
“闭嘴。”
“咯咯,还是那么犟啊……不过啊,小瑾白,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闭嘴。”
“就是……你的面具,已经松了——在方才那老头制造的巨大重力之下。”
“……”
“也就是说,我呢,已经可以渗透一点点力量出来了。”
“……”
“你呢,又这般虚弱,只要那一点点力量,就可以把你压制住。然后,我可以接过你身体的控制权,便能揭下那面具了呢。”
瑾白瞳孔骤缩,但下一刻又回复了正常,握着凛寒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松开剑柄,往自己的脸上缓缓伸去。至于她的左臂,早在方才便骨折了,现在是一点劲都使不上来。
见瑾白仍有余力,黑衣白衣二人对视一眼有所迟疑。哪怕眼前人已经重伤几近垂死之躯,哪怕这人说到底不过也才须弥后期的修为与他们二人平齐,他们依然犹豫了。
而就在这犹豫间,那半边冰冷的面具,已经坠落在了地上。
铛铛——
伴随着这清脆的声响,即使是大长老,也感觉如芒在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李承元与黑白双煞,此时更是几近无法动作的状态,一切,只因那还在滴血的血衣人!
大长老猛的转身,看向了那慢慢从跪伏起身的瑾白。她伤的那般重,恐怕五脏六腑都严重受损,她居然还能站起身来,不晃不颤,背挺直得如那山间的白杨,脸上半面血色,半面……
那是怎样的脸啊!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大长老,当下也惊愕住了,随之而来的,尽是毛骨悚然之感。
那先前被面具遮掩的左半面,从脸型上来看与右半面的确同属一人,但左上部分却尽是诡异扭曲的紫黑色纹路,那一道道纹路就像是在脸上划开了一道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裂口中还周期性地流淌着紫色的流光。
那流光,正是大长老感到心悸的根源。
她的脸,以一条金线分界,那道金线由额间正中为始,顺着眉间,斜划过鼻侧,擦过唇角,从下巴蜿蜒到脖颈,终于她的衣领。金线一侧,是经鲜血淋漓的天仙面容,另一侧,是如恶鬼般的紫黑色纹路。
这便是,瑾白揭开面具之后的真实面容。
“你是谁?”
大长老镇定下来,沉声问道。眼前这个人的的身体的确还是瑾白,但意识究竟是谁,那就难说了。那种黏腻而又令人全身发冷的气息,那充满戏谑和无情的眼神,根本不可能是瑾白,她身体里的意识,已经变作了一个大长老暂时还不能理解的东西。
“我是谁?”
那女子笑了起来,声线与瑾白无疑,但那语气柔媚妖异,与瑾白大相径庭。她没有急着再说些什么,纤手提起了凛寒剑,但剑上的幽蓝光芒陡然大胜,震颤间竟然脱手而出,剑尖遥指她的那紫黑半面。
“啧,真是不识大体呢。”
她咯咯笑了两声,没再管那戒备退开的凛寒剑,转而看向了大长老。“我是谁并不重要。哦,抱歉,对死人而言,什么都不重要呢。”她娇笑着,花枝乱颤,眼神却陡然冷了下来。
“狂妄。”
大长老斥了一声,玄气陡然鼓胀了起来,如渊如狱的领域乍起,瞬间朝着她笼罩而去。她也不闪不避,不作任何举止,就那样笑着,唇角似乎含着一抹怜悯。
而令大长老眼皮狂跳的是,以他为中心圆形扩张出去的域,在即将把她囊括进去的时候,域竟不受控地避开了她,形成了一块以她为中心方圆三尺未被领域笼罩的区域。大长老愕然,在他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或听闻这种事,域可以被逃脱,可以被破碎,可以在其间受增幅受压制打生打死,但何曾出现过这般域不受控地避开一个人?
在大长老惊愕的空当,他听不见的对话,还在进行着。
“黑锦,你!”
“我什么我。”
“你怎能占据我的身体!”
“再度纠正一下,是我们共同的身体。那个老王八蛋把我封印了二百余年,醒来这才几个月,出来活动活动怎么了。”
“师父会找到你的。”
“呵,一本正经地狐假虎威,小瑾白,你还真是可爱呢!”
“你!”
“好了好了,现在轮到我说这句话了哦,闭嘴。”
而在外,李承元和黑白双煞围在了大长老身后,面色同样的凝重之外又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大长老拧下了眉,再度问道:“你修的不是玄气,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么?”
黑锦一步一步踏进,缓慢而优雅,用莲步款款形容却是恰到好处。而最可怕的是,大长老的域,也一直随着她的移动扭曲变化,始终保持她身畔方圆三尺之内不受影响。
“灵妖?远古生物?洪荒异种?还是……恶魔?”
大长老继续问着,面色沉静,但实际上冷汗都快滴下来了。随着她的靠近,那股黏腻到几乎令人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心悸也愈发频繁。那种在极致压抑中混乱无边的感觉,可不是人类修者的玄气能产生的,哪怕是灵妖的妖力也不行。至于远古生物和洪荒异种,前者是古书记载的灭绝在第一纪元的生物,后者是世界上凤毛麟角的存在,常常出现在无数的地方传说里,存在与否都无法考证了。而恶魔……不是说仅存一个龟缩在恶魔 岛么?
大长老不是没想过进攻,也不是没想过什么其他反应,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无法作出任何举动!
在那怪异到完全无法令人理解的力量压制之下,他们无法动弹,只能脑中思考,但也难能有个对策。
“你懂的可还真不少呢,不妨,你再猜猜?”
黑锦娇笑着,紫黑色半面的流光窜动的速度倏地加快,那黏稠冷腻的压抑感便愈强了。如此看来,那半面上的流光,与她所掌控的力量息息相关。
她踢掉了鞋袜,露出一双小巧白嫩的玉足来,精致地宛如上好的工艺品那般,可很快便被从腿上翻卷的伤口渗下的血染成了血色。她“啧啧”叹了几声,身形飘了起来,自语道:“伤得还真是重……你倒是疲累没了意识,现而今这身体的苦痛,却是叫我来担了,可还真是不公平呢……”
“你说呢,可还公平?”
黑锦抬首,看向了大长老,笑靥如花。
大长老:?
他自然是没听见黑锦的低声自语,他见了黑锦升空,便直接运转起了玄气,启动禁空之法。虽说身体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但玄气的攒环往复,她可没法阻止。虽说她也并不在域内,但在大长老的高深控制之下,足以影响域外边缘,所以理论上应该是可以影响到她的。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得看结果了。
然而……依然无效。
这东西到底什么来路!
大长老心中不免有些惊惧,这么多年的阅历,在她面前好似全然失去了作用,没有任何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而今这种情况,继而也就没有办法解决她所惹出的那些完全不合常理的情况。
现在的信息太少了,少到只知道她所掌握的力量并非中正平和的玄气,也非暴烈极具进攻性的妖力,而是一种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诡谲,黏腻,混乱,令人心中发冷继而感觉恶心,但它真正的特性,却依然未知。否则,他堂堂一位老牌无极修者,怎会落得这样一个完全无法反抗的下场。
既然是力量体系的不同,那就得需要从玄气本身入手寻求破解之法了。玄气能在诺德尔撒传承数万载,而且是人类修者唯一的力量体系,必然有其卓越的优势,与对诺德尔撒极强的适应性。在诺德尔撒的土地上,玄气必然不会在本身特质上弱于任何其他一种力量体系。
大长老当机立断,开始探索起了可能的破局之法,现下被制,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尝试自救。
至于黑锦,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先不论她与大长老在实力上孰优孰劣,单就现下这身体状态,根本不能与大长老争锋。处在这副身体,才能知道受伤有多重,她能一直保持着强盛自傲的气场,也并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息壤之力太稀薄了,用一分便少一分,这缓慢的恢复速度根本支撑不起消耗,威慑了当下,最后还是得靠玄气与他对拼。现在的她,实际上根本没有杀他们三人的能力,所以抓紧时间恢复伤势与玄气才是最重要的。
但不过片刻,她便猛然察觉,她身畔萦绕的息壤之力,消融了一丝丝。并非逸散,而是被玄气侵蚀消融的。她看着依然面沉如水的大长老,娇笑着——
“老头,领悟得挺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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