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处竹林,竹歌与柳泉相对而坐,正执棋对弈,其上挑着灯,在这夜里如缀星光。
柳泉攥着棋子,久久未动,似是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但竹歌仿佛已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纤长的手指转起了手中的洞箫,笑道:“可是还在想白日之战?不妨让阿裳替你报了此仇?”
“阿裳也悬。”柳泉道,拖长的尾音,愈显其慵懒随性,看来依是吊儿郎当的性子,似乎白日的落败并未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你没和他打,你不知道和他打起来有多难受。”
“一会儿阿裳来了,希望你还能如此与她言说。”竹歌失笑,手中把玩的洞箫都差点脱手落下。
“有何不可?大不了挨她一顿打,反正又没少挨。”柳泉翻了个白眼,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阿裳也就欺负欺负我了,论要战胜那洛魂,估摸着得要那姓姜的上去还差不多,可惜他没参赛。”
“若不是你闲来无事便去惹阿裳,她岂会偏钟爱与你试剑?”竹歌瞥了他一眼,表情愈发微妙,“玄境修为尚不如她,也没见被阿裳狠揍啊。”
“那不是我懒嘛,她恨铁不成钢干嘛非得恨在我头上,真是怪事。”柳泉嘟囔着,棋也不下了,随意地把棋子丢回锦盒中,似乎怨气不浅。
竹歌轻笑,也不去做揭穿,既假装不知柳泉的棋陷入颓势耍赖不下,也假装不知关乎阿裳与柳泉之事。既然这笨蛋笨了这么些年,他也乐得让他继续笨下去,继续挨阿裳的打。
“曲弦,阿绒那边如何?”柳泉似是想起了什么,便问了一声。
“还能如何?一开战,圣临子弟便合伙把其他人赶下了擂台,然后一个接一个自己跳下去,独留阿绒一人。我听她抱怨笑了两声,也被追了两座山,若非如此,我怎会现在来寻你?”竹歌笑了笑,但那笑容,怎么瞧都有些无奈的意味,“宗主也惯着,由她闹,那便大伙儿一起陪她闹呗。”
“阿绒不喜这圣女之位,也不知道她还会怎么折腾。”柳泉也摇摇头,笑了两声。
“别谈她了,想想你自己吧,还笑。”竹歌见他也笑,表情顷刻间便严肃了起来,语气也有了几分教训的意味,“在这么多宗门子弟面前,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你莫不是还很得意?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修行不好好修,枪诀不好好练,就你这模样,怕是一辈子都得被阿裳压着打。”
被竹歌如此教训,柳泉也是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顽强地辩解道:“急于修行有何用啊,我又不会瞎惹事,这么过着不也挺好的,修为不在高,够用就行。再者,你又提阿裳作甚,女孩子家家的,我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与她一般见识?”
竹歌挑了挑眉,道:“哦,这么说,你与阿裳的打闹,都是在藏拙咯?”
柳泉方才还大大方方承认阿裳的欺压他见怪不怪,而今却兀自嘴硬了起来:“那是,我好男不与女斗,她性子争强好胜的,万一把她败得难看了,哭哭啼啼的那多不美。”
竹歌微笑:“阿裳,都听见了吧?”
柳泉大惊失色,四下望了一圈,竹林里除却他们二人,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不免又回过来瞪起了竹歌,道:“我怎会怕她?你若不信,待阿裳来了,我败她予你瞧瞧。”
竹歌笑而不语。
“你要败谁啊?”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似是从鼻腔里颂出来的那般软糯而没有力道,此刻落于柳泉耳中,却是几乎把他冷汗都给吓了出来。
“那自然是败玄境给阿裳你瞧瞧。”柳泉面色沉静。
“啧,你若是说要败阿染还须得高看你几眼,说要欺负玄境,亏你说得出口。”女子嗤笑,轻飘飘的嗓音也变得富有力道了起来,提起他的领子拖了便走,“走,与我试剑。”
“曲弦,助我!”柳泉被拖着走,泪眼婆娑地看向竹歌。
“那是。”竹歌应道,这一声自然也把那女子的目光惹了过来。面对她带着几许困惑的目光,竹歌悠悠地道:“方才,某人似乎言之凿凿,说阿裳你也不能胜过他今日的对手,不知阿裳如何看待?”
女子冷哼一声,攥着柳泉的领子愈发用力起来,也不管他的哀嚎,将他硬生生拖走。
柳泉神色悲愤,眼神似要择竹歌而噬。
竹歌耸了耸肩,满脸的遗憾,似乎在回应他说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女子,自然是他们二人口中的阿裳——洛千裳。
女子生得是极美的,身子娇小,不加粉黛,模样瞧上去也秀美可人,像是如水般婀娜多姿的水乡美人。若就双手交握于身前,站直身子,便就是端庄典雅的模样。但就方才的言行来看,显然论证了以貌取人的不合理性,她的性子,倒不似外貌这般温婉柔和。
比如,竹林里柳泉的惨叫便能验证这一点。
须臾,洛千裳便回到了竹歌身前,斜跪坐下,取了一旁已经微凉的茶水便饮了一口。
“小柳子的。”竹歌善意提醒。
“我知道。”洛千裳答道,语气如初响起时那般飘忽,夜色里容颜染绯,也不知是因为才方热了热身,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人如何了?”竹歌望了望她身后,却瞧不见那人。
“死不了,现在估计还躺在那儿卖惨。”洛千裳神色淡然,轻飘飘地道,“今日柳泉的对手是什么来头?唤我来还卖关子。”
“一个挺有意思的剑修,我觉得你会感兴趣,便让小柳子与他试了试。果不其然,这家伙连人家一招都没撑过去。”竹歌笑了笑,转起了手中的洞箫。
“一招?”洛千裳蹙了蹙眉,“若我对上柳泉,也不可能一招败他。哪家子弟,能有这般生猛?”
“散修,与你倒是本家,也姓洛,唤作洛魂。在这一招前,他与小柳子之间还像模像样以武学拼了半晌,估摸着是这段时间把小柳子路数给摸透了,随后展露修为一招定乾坤。”
“修为几何?”
“圣蕴初期,应该即将中期了。”
“我已在准备冲击后期。”
“我方才说了,此人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毕竟未曾与他对上过,一会儿等小柳子不装模作样了,要他来与你说说具体的吧。你若是有兴趣,后面我安排让你们比上一场。”
“……”
“怎么了?”
“柳泉跑了。”
“……这小子。”
“下次再见,把他腿打折了。”
“好主意,就怕你舍不得。”
“……竹曲弦!”
嚯,又是一个吵吵闹闹的夜晚。
相比于这些魔域子弟的嬉笑怒骂,洛魂这边则是安静许多,他盘坐在阳台当中,静静地展开了修行。夜色里,周身缥缈的白气环绕,把这闭目的安静男子也衬托得如谪仙一般,煞是好看。
他臻入圣元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些时间的修行与体悟,也在缓慢增长着他的玄气修为。如今,洛魂离下一个小阶段已经很近了,但似乎又缺了点什么契机,总是不得其解,故而仍然停留在圣蕴初期。
洛魂轻轻舒缓了一口气,睁眼站起,看着夜色。
山里的夜色与昨日相比,又有所不同。今夜云层稍浓些,恰遮住了两轮明月,景致便愈发朦胧了起来,好看自然是极好看的,只不过落在洛魂眼中,也似乎就那么回事。
并非他不懂欣赏,只是,没有意义罢了。
夜深了,该休息了。
他走回了房内,便也就真的开始休息了。
翌日。
既然已经决出了三十二强,这三十二人便前往总会场进行下一轮的比武。而原来已经淘汰的参赛者,自行考虑去留,原本的分会场依然提供吃食美酒,以供庆典。
洛魂在魔域弟子的引导下,传送前往了总会场,也自然见到了一些人。
眉间点血、笑容谦和的邵允。
黑白分明、粉雕玉琢的林墨仙。
狐裘锦衣、娇媚婉约的季烟罗。
这些人与他打招呼,他便也轻轻地点头回应了,至于季烟罗调侃他怎么藏得这么深之类的,他也不理,跟着领路的魔域弟子往前去往参赛者的旁席入座。
至于其他人?
洛魂还真有认识的。
说认识也有些勉强,只能说见过,有个印象,仅此而已。比如说,他见到了天渊宗的人,便是一批老剑神最早的记名弟子开创的宗门,便就位于通天渊东面。至于西面,那是老剑神的。
那些人似也认出了他,神色皆是难明,他们各自交谈,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既然没有影响到自己,那便与自己无关,洛魂是如此想的。
今日的逐鹿武道会,是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试,自然是需要比试十六场。洛魂所抽的签,是第六场,比试的对手,是一个名门大家的子弟,唤作,陆孤鸿。
(本来想既然是旧忆篇章,是洛魂的记忆,应该以洛魂的视角展开故事,不过这样没法展现故事的全貌,写到这儿算是歪了个彻底,而且写洛魂的内心活动会暴露一些坑。于是就无所谓了,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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