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圣临的古法典籍,我可是一项未用,这般比试,如何能判我负?”
小姑娘抱着琴,犟着脖子道,小脸也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因方才比试所起的气血动荡,还是因为说这番话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的确未曾动用圣临秘术,可洛魂同样没动真格,若用上逝水剑法辅以全开的玄气,以她稚嫩的对敌经验,照面之后怕不是就要一命呜呼,更遑论施展什么秘术典籍。
不过,既然这小姑娘嘴硬耍赖,洛魂也便由得她,反正这场比试的输赢无关任何。她既然要争个输赢,便就让她赢又如何?
“那便判你胜吧。”
洛魂轻轻颔首,把手中的树枝顺手插在了一旁的泥土中,面目平和而宁静。
“本来就该是我胜的,我宗的秘典可非你一个散修能够想象的。”奏侧过脸,又哼了一声,只是脸上的晕红已经在慢慢消退。虽然依然在强调她并未输这件事,但声音已不如先前那般清亮。
话语间,她收起了那纹着朱色雀鸟的瑶琴,取了手帕,擦了擦额间微微的汗。随后,她的目光便落在洛魂的肩胛处,那处的衣物已被破开,内里可见一道伤痕,正往外冒着鲜血,外裳黑色并不明显,但白色的内衫已被浸透,黏着血肉,颇有触目惊心之感。
“你……没事吧?”她试探着问道,语气有些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那般惹人怜爱。
“无碍,刀剑无眼,难免有伤。”洛魂的语气似也由此变得轻柔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左腕处红绳上串着的珠子微微闪动,转眼便有瓷瓶落在手上,打开瓶塞,便可闻见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我这儿有更好的药。”奏的语气有些扭捏,但举止倒也不迟疑,话音未落,手中便多了一个精致的玉瓶。她向他递去,总是娇蛮的眸子里,也多了几许过意不去的神采。
“小伤而已,不必动用这般贵重的伤药。”洛魂微微摇头,道,“身在江湖,命是系在刀剑武器上的,但所用的系带,便是药。不论面对何种境遇,尚有伤药便多三分底气,应节制,够用便可,不可浪费。”
说这话时,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说教的意味,颇有前辈对后辈的语重心长之感。
他已经很少用这般语气说话了,如今的他,少言寡语,做何等事都是淡漠的态度,言辞也是平铺直叙、少有情绪。而今竟对她起了几分变化,不免算是件怪事。
奏嘴上应着,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见他真的用他自己那瓷瓶中的药粉开始往伤口,便哼了一声,收回了玉瓶,又跑去大树高处,开始看起了四周以便于她及时调整方向。
可看了没两眼,奏便轻巧地跳下树梢,黑裙如伞似的散开,缓了缓势。她看向还在上药的洛魂,道:“我宗有不少子弟寻过来了,不若快些启程吧。”
“还是那些人么?”洛魂收起了伤药,敏锐地问了一句。
“瞧见了不少往生堂制服的执事,还是新入堂的居多,约莫是诸堂弟子扩散开来以便扩大搜索范围,这个方向便由往生堂负责。”奏踱着步子,道,“当下还处在大典,师父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我,只能……等等,若是师父要寻我,她自己来可比派来这些弟子效率高多了。”
“你怎知你师父并未被什么事情绊住?”洛魂道。
“你不懂!”奏摆了摆手,语气倒是极为肯定,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有着充分的自信,“师父自己不来寻我,那只能说明,她并不想真的寻我回宗!”
这妮子,而今才反应过来吗?
洛魂不言,由着她发散思维想着事情。
“也就是说,师父也想我替她看一看这北境,以此更有针对性地处理政务。”奏言之凿凿,似乎的确要把这套说辞奉为圭臬,“那我可不能被这些同门给带回去了,有愧于师父对我的殷切期望。洛魂,我们走!”
话罢,还不待洛魂应答,雷厉风行的奏,已经开始在林间起落奔赴了。
洛魂的唇角不免稍稍勾起,又很快平息下去,他看了一眼空荡荡不见人影的身后,便跟上了那轻巧的身影。
直到——
“乌叶?”
奏在树梢上停下,看向身前那站得笔直的冷面女子,嘟了嘟嘴。
“阿绒,而今可还是大典进行时,你要往何处?”
女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便把那孤高漠然的气质冲淡了不少。她衣着干练,修身的版型也把那高挑的身子衬托得曼妙万分,看向黑裙少女的眸光,也带着无法忽视的宠溺。
奏向来是得宠的,如今也一样。
“不若乌叶你来当这圣女,我好出门游历江湖?”奏兴致勃勃地说道,眼瞳亮闪闪的,似乎真觉得这法子可行。
“阿绒,莫闹,大典焉能儿戏?”乌叶轻轻地道,语气带着如秋霜似的微冷,却也有着对奏的柔意,“随我回去吧,宗主还在等你。”
奏却是摇了摇头,道:“替我再向师父说一声吧,这圣女我是无心当的,接洽那些乱七八糟的无聊工作,怎么比得上出门游历?”
乌叶自知劝不动这位殿下,转而把目光移向了洛魂,对他的目光,可便不如对奏那般温上几分了。“不知阁下对我宗门圣女说了何事,竟引得圣女殿下连宗门大典都能弃之不顾,不若阁下说说,此举于我圣临为何?”她压下了眉睫,目光沉静,带着审视的意味,语气也冷冽如冰,锋锐如刀。
既然对方丝毫不客气,洛魂自然也不会迂腐地向她行礼,而是就那般站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若奏的确有心接任圣女之位,岂会被洛某一不过三两次谋面之人的只言片语蛊惑?贵宗钦定奏为圣女,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问过啊,我答应了。”奏很自然地应道。
场面顿时凝固。
“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小,只觉得有趣,等长大些就不觉得这个位置有意思了。”奏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苦恼,“我怎么知道当时师父看似的随口一问,居然就真的把我给定成了圣女,当时还想着谁要是跟我争我就揍谁一顿,现在只想回到过去把自己揍一顿,确实是失策了啊。”
乌叶抿了抿唇,似乎在敛着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但很快便恢复了寻常,向洛魂道:“不论如何,圣女殿下都是我圣临之人,若想带她离开,是不可能的。”
语毕,乌叶的眼神愈发凌厉了起来,配上她那了冷厉漠然的气质,似乎随时都可能出手。
如果按照洛魂寻常的性子,他的回答该是——“与我何干?你要寻奏回去,带她回去便是,洛某自便离去。”
不过,如今,一切都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比如,这一次洛魂的回答是:“若我要带她离去,你又当如何?”
乌叶眯了眯眼,气息愈发危险起来,她道:“我与阿裳可不一样,她下手有分寸,而我是往生堂子弟,做事是要涉及杀人的。”
“或许吧。”洛魂依然平静,但手中也同样握紧了断情,“既然手里都有人命,那也无需留手了,一战便是。”
奏发觉气氛走得越来越歪,当即便跳到了二人视线的中央,阻断了他们的对视。她双手叉腰,怒视洛魂:“你怎么与乌叶说话的呢?她不过想接我回宗,怎么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是打打杀杀的。”
随后,又换了副笑脸迎向乌叶,道:“别理他这人,那天晚上你也见了,纯是脑子缺根弦儿。”
“哦,那阿绒你待如何?”乌叶对她自然不会向洛魂那般冷厉,语气温了温。
“不若乌大人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定以身相许。”奏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那娇媚的容颜我见犹怜,实属是词话也描绘不出来的盛景。
乌叶微微一怔,面颊上似是闪过一道可疑的绯色。她冷哼了一声,道:“少来这套,快些与我回返。若是惊动了长老,便不是轻而易举能揭过的事了。”
“那时我已在五湖四海了,长老们再气恼,能对我一个在外浪迹天涯的人如何?”奏说起这事,倒又豪气干云了起来,眼神与面色,皆是年少轻狂的恣意模样,“既然准备闯荡这世间,何须顾忌这等阻力,连克服这些的勇气都没有,又怎能做驰骋世间的游仙?”
“所以你是真不打算回返圣临了?”乌叶顿了片刻,再次问道。
“只是暂时的,圣临本是家,哪有一出门便再也不归家的。”奏说道,“待我游历一番,自会回返。”
“那时你就得需要面对一干长老了,宗主也护不住你。”乌叶冷声道。
“那便届时再说!”奏笑了声,道,“乌叶,现下不见他人,不如就当没见过我们吧,如何?师父若真不想我走,我怎么可能从她手中逃脱,这事,她是默许了的。”
乌叶垂下了眼睑,没有言语。
一时间,氛围陷入了沉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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