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最后,奏还是没有离开,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毕竟,女孩子的心思,谁能知道呢?怕是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开始尝试主动唤醒他,比如像他先前在山洞唤醒自己那样,把玄气引入他的识海。结果便是,毫无作用,奏在他识海中几乎搅了个天翻地覆,连他眉头都不见皱一下的,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然后,奏取出了一把剑,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剑,通体泛着青蓝色的荧荧微光,像是梦幻一般的颜色。也不知在夜里取出会是怎样的光景,会不会比那两轮明月,还要更加耀眼夺目?
这把剑名曰“月华”,是洛千裳赠予她的,来源是洛千裳豆蔻之年参与剑阁大比第一的奖品。其实原本奖品并非这把剑的,只不过剑阁长老心喜,破格取了这把剑作为奖励,然后便被洛千裳丢给了奏。原因倒没有多复杂,洛千裳已经离不开她自己的霓裳剑了,用了其他的剑,霓裳会吃醋。
奏自然是不会什么剑法的,也就跟洛千裳学了三招两式装装样子。如今取出,倒也不是和昏迷的洛魂比划剑法,她是想给这一直睡觉的蠢货来上一剑,给他扎醒。
——瞧吧,魔域弟子,哪怕是圣女这等级别,脑回路依然清奇地异于常人,笔者自动把前话收回。
不过,她最后也没能扎下去,倒不是因为什么回心转意,毕竟都已箭在弦上了。阻止她的,是断情,洛魂的剑。
断情剑,先前一直在洛魂手中,即使是昏睡当中,他也没放开过他的剑。而今,那把剑却突然弹起,以剑身抵住剑尖,截住了还没扎下去的月华。
奏虽然不是很懂剑法,但眼力见还是有的,至少能判断出,这是剑牵着他的手臂在动,而非他持着剑动。
然后,断情便落了下去,锋利的剑尖,竟把洛魂另一只未执剑的手给划破了些许,血便慢慢渗了出来,浸染上了剑尖。
奏收回了剑,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断情这把鲜血不沾的剑,而今被主人的血浸上,竟是诡异地吸入了那点血。不过量也不多,仅仅是几滴血之后,那细微的伤口便止了血。而断情,也由此开始发生异变,那玄黑色的剑身,也开始了隐隐的泛红,并非是透着亮光的那种红,而是如墨中掺血的色泽,有些诡异瘆人。
奏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要说诡谲,她所掌握的古法典籍里可没几个比这场面差。她只是好奇,这把剑要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觉得主人没救了,吸点血纪念一下然后跑路寻找下一任主人吧?话是说神剑有灵,但若能灵到这种程度,那也属实挺吓人的。
事情当然不是如奏心中玩笑那样发展,断情剑异变之后,便开始了轻微的颤动,随后又回到了原位,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而剑身所泛起的那点赤色,也在缓缓消退,随之而出现的,是洛魂执剑处的手肘开始泛红。
这是……把吸来的血,在剑身当中溜了一圈又转回去了?
奏还在思考自己三观是不是该重塑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几日的洛魂,当下便颤动着眼瞳睁了开来。由他所见,便是那容颜娇媚的黑裙少女,手持着一把青蓝朦胧的剑,在他身旁不远处蹲着,好奇的看着他,似乎他是什么罕见的珍宝一般。
“嚯,这就醒了?”
奏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这剑的异变之举,比那灵丹妙药还要管用。自己撒了一堆药在他身上,也只是缓解他的伤势罢了,而这把剑,简简单单吸了点血,没两分钟便让他中不可理解的昏睡中醒来,当真是神了。
“我……昏迷了?”
洛魂才方醒来,声音像是含着沙似的喑哑,迷蒙的眼也渐渐回归了清明。只不过当下,他多多少少是带着些困惑的,还想挣扎着起身,只不过下一刻便被奏给按了下去——拿剑柄戳下去的。
“先再躺躺吧你,伤还没好全,瞎动弹疼不死你个笨蛋。”
奏语气虽然充满不屑,但手上却还是以玄气引来了溪边水,在他嘴边滞住。
“喝点水吧,嗓子哑成这样。”奏朝他一扬下巴,神色倨傲,“能得我照顾一刻,以后这辈子炫耀的资本都有了。”
洛魂稍稍怔住,随后微笑:“谢谢。”
那惯常冷峻漠然的脸,如今露出笑容,亦是好看得紧。哪怕是奏在宗内已见过不少可称“貌美”的男子,也不如他这一时的转变亮眼,只不过她不会承认这一点罢了。
喝过水之后,洛魂便也了解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差自然是差的,但也不至于重伤难愈。奏一股脑给他上了诸多伤药,过了这几日也便展开了其成效,颇为影响行动的难忍疼痛自然还有,但表面已经瞧不见血痕了,倒是还剩些疤痕和青紫还需要时日消弭。至于内伤,譬如内腑震荡、以及第二段树枝把他腹腔划开时伤到的内部经络,如今也正在修复当中,后续也需他自行调整。
说起来,他自己倒是也还有不少药材,一些是他游历山林水涧所得,一些是“好心的修者”赠予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圣临宗对他的补偿。可惜倒也没来得及用,便不能自理倒下了。可以想象,若非有奏在此,他纵然是有不少宝材,也难逃身死道消的结果。
沉静了片刻的洛魂,已经稍微能行动了,他自是对自己而今躺着的姿势不满意,便拖曳着还有些脆弱的身子靠在了树边。行走江湖,躺着可太奢侈了,这般疏忽大意,哪天就能没了脑袋。
奏则是早已收起了月华剑,起了身抱胸看着他,有些不满地道:“都叫你别瞎动了,硬是不听我的,笨死了!”
虽说洛魂并未露出什么疼痛的神情,但奏也不会猜不到,她的伤药可没有止疼这一项,这接连二三的伤势所累的痛楚可不简单。而这人又是死犟,哪怕真疼死了都不吭一声的那种,所以哪怕并未瞧见他神色变化,奏也能从他轻缓的动作中得知。
洛魂摇摇头,也不知在否认什么,他只是摊开掌心,腕间红绳串着的木纹珠微亮,那布满茧子的宽厚大手上,便出现了不少玉盒与玉瓶等物。
“赔你的。”
洛魂依是言简意赅,手中以玄气托着的诸多物品,尽数推向了奏。
此时的他,身体坐着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些许布料遮掩,其余尽可见伤疤与淤肿。而他手托着诸多天材地宝与丹药推来,于奏眼中,竟有了些许惹人生怜的意味。
“不需要。”
奏冷着脸,背过身去,哼声道。
“还有,把你衣服穿上。”
话罢,奏便跳上了树梢,开始观望起了四周。
洛魂犹豫片刻,却也没有太过纠结,便真就把那些玉盒玉瓶什么的尽数收了回去。既然决定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她身边,那么这些东西在谁那儿,也相差不大,她既然不愿接下,那便由自己代为保存好了。
而后,他便引动了溪流冲洗了一番,引动玄气这等原本不过是顺手施为的小事而今也变得困难起来,经络并未完全恢复,玄气的流转同样让他有如刀绞,脚背也因此拧成了弓形,青筋暴起,足以彰显其苦痛之深。
但他依是一言不发,连闷哼声都未曾发出,安静地洗沐过后,换上了干爽的衣衫。此番过程自然是一番折磨,但他只是缓慢而坚定地做着,一丝不苟地把自己惯常的装束穿戴整齐。
奏在树梢,看了几眼,方才对他的冷脸,此刻也不免有了几分动容。
这家伙的心性,倒还是不错,这些混迹江湖的散修,是不是心性都这般坚韧?
洛魂已经站直了身子,以入鞘的断情支在地上才能稳当笔挺。他也看着远方树林葱茏,不发一言,颇有种奏不出声他便也沉默下去的意味。
不过奏也不是什么能沉得住性子的主儿——起码现在不是。她觉察了洛魂已处置妥当之后,便轻巧地跳下了树梢,如猫般优雅落地,向他踏了几步,问道:“你如何了?”
“一切如常。”洛魂道。
奏眉毛一挑,折了一截树枝便往洛魂的淤伤上压——她倒是还记得此处有一处比较严重的淤伤,青紫一片,在他赤着身子的时候分外惹眼。如今这家伙嘴硬,奏自然要让他看看胆敢欺瞒于她的下场。
可洛魂依然能忍,面对奏力道不轻的试探依然能忍,面不改色,似乎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触碰,压的也只是寻常皮肤而不是淤肿处。
奏顿感无趣,丢开了树枝,然后鬼使神差地说道:“还没恢复好就好好休息,逞什么强,之后的路上还指望你呢。”
也不知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番话的,或许是又想起来洛魂挡下了那“没有必要挡”的那一剑?
总之,她说完便转过了身,不知何等表情。
“好。”
而洛魂的嘴角,轻轻扬起。
【祝小伙伴们中秋快乐啊!(假如真的有人在看的话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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