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宇文长空,向来对于皇位没太大想法,尤其是太子殿下死在草原狼的秋掠战争之后,他便对此愈发敬而远之。
问为什么太子死了反而愈发远离权利中心?
太子殿下的死,也没那般简单。
太子殿下是父皇与母后之子,地位正统,排行最大,本就该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阿娘本是一并不受宠的嫔妃,所幸诞下了自己,这才得了些许荣宠。
不过,太子殿下对自己倒是一直都很好,他文能论策,武能骑射,还曾在秋猎拉着自己一同去捕猎。只不过自己的确不是习武的料子,能挥二三墨笔,舞不动刀枪斧钺。
年少时分,他对这位大哥也是怀有孺慕之情的,至于什么与之争夺皇位,那是一刻也不曾想过。他也就喜欢吟吟诗,写写文,做一个逍遥闲散之人,待封王之时,随便找个地皮当个快乐小王爷就好了。
可是,太子殿下去参与秋掠战争,明明只是收尾取胜的一场战斗,却命丧于此。事后传来的一些秘闻,也让他愈发不寒而栗。
太子殿下亡故之后,他与灵梦公主愈发亲近,暗地里也有了几许自己的势力。不过,他还是对那皇位之争无甚兴趣,只是为了自保,顺便保护好太子殿下这唯一的亲妹妹。至于他人信不信他本真的目的,这不重要,能保护好自己所在意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在年纪再稍微大些的时候,他在意的人,除却阿娘和灵梦,倒是又多了一个——苏大小姐苏璃。
她任性轻狂不假,可她同样有着良善的心,行事固然有些无端荒唐,可她的的确确展露出了本来的自己,不是么?不同于那些被条条框框限制住的大家闺秀,她所表现的,是真真正正的她自己,是不被定义、返璞归真的一位少女,而不是待字闺中等待出嫁的闺秀。
看吧,就连行事向来端庄规矩的灵梦,也与她互为好友。苏大小姐的魅力,由此便可见一斑。
虽说,目前的苏大小姐心思不在情爱之上,不过他年纪也不算太大,他还可以等。
时下,苏大小姐既然从外归来,并且也参加了这次诗酒会。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于是,他摇着折扇,上前问候之后,便笑着说道:“不知苏大小姐如何看今日这诗酒会?”
“站着看或者坐着看,我都无所谓。”苏璃又开始了故意曲解**,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七皇子这般问了一句,今日这茶话会可是七皇子牵头促成的?”
“虽说我的确想促成此事,但这功劳还真轮不到我头上。”七皇子往下看了一眼陆陆续续抵达此处的人马,摇着折扇的手便愈发轻缓了起来,“京城向来如此,约定俗成之事,便无需人牵头了。苏姑娘第一次参加这种茶话会,不太清楚倒也理所应当,倒是我们这些人的过错了,尚不曾向苏姑娘解释过。”
这一番话,让苏璃对他的难缠程度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本就是诗酒会,曲水流觞,一众才子佳人吟诗作对,共享此时人之美、景之美。如今正是太平年间,草原狼的大局入侵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秋末的劫掠争端几乎年年都有,但也都构不成威胁太平的因素。因而,说现下正是火树银花的太平盛世,倒也不无过错。文人们行诗酒会,饮酒作乐,写文作诗咏叹,的确是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苏璃刻意描述其为茶话会,便似乎把这依托太平盛世而在的诗酒会当作了是少女家家的饭后闲谈。这似乎表示,在她眼中,这只是一场郊游野餐罢了,也倒符合她的性子。
七皇子倒也从善如流,便顺着她就指定其为茶话会,不免让苏璃心中警钟大作。
这小子,不能留!
当然,也只是玩笑性质的想法。她固然不愿与他过多牵扯上情感方面的事,但也不至于就动起害人之心。这般轻率,与那江湖上的疯子洛魂,又有何分别?
——她依然不认为自己是洛魂,顺便把该是洛魂的不该是洛魂的过错,也尽数推到了他身上。
最有意思的是,这般执拗劲儿,倒也如出一辙。
“苏姑娘,恕我冒昧,何故让你有了断去长发的念头?”
七皇子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在今日初见苏璃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疑问了,若说曾经的苏璃在娇俏可爱之余,还有几分长发依身带来的柔弱之感。而今的短发,便是斩去了这分柔弱,她那姣美的容颜瞧着依然是动人心魄的,但除此之外的是坚韧不拔的飒气,发尾平整,像是剑穗,像是她这一把利剑所垂落的剑穗。
他知道,苏璃是使剑的。灵梦曾经邀自己一同向夜王叔公讨要了一把剑——冰冥,而这把剑,正是作为苏璃及笄之礼送出去的。所以,苏璃如今的剑法已经精进到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出来吗?
对于这个问题,苏璃只是淡淡一笑,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出门在外,打理不便,断去之后便利许多。”
“那还真是符合苏姑娘的一贯作风。”
的确,这个回答看似的确符合苏大小姐的性格,毕竟她总是随心所欲。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没有规矩,把长发断成如此之短的模样,也不太合女子仪态之礼吧。
“剪短之后还会长的,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至少我现下觉得如此行事并无不妥。”苏璃正被眠月公主掰着手指头,逗弄着她,一面回答地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的确是变了,此次游历江湖,对她的影响倒是颇大。
“那与苏姑娘同游的颜姑娘呢?她现而在京城还是已经回了南陵?”想到此处,七皇子也便顺口问了一句。
在他看来,颜姑娘当是已经回返了南陵。此人声名他也有所耳闻,是个不喜热闹偏爱孤静环境的清冷女子。再加上如今并未见到她,那多半是对京城子弟的重九宴会无所兴致,已经回返了南陵。
“她呀,她说她还需要更多修行,如今身在何处,就连我也不清楚。”苏璃对这个问题倒是没有避讳,说出的倒基本是实话。她不清楚霜儿去了何处,也不清楚霜儿与那南陵颜家究竟算是什么关系,故而也并不觉得谎称霜儿回了南陵是什么好主意。这些问题,留予她自己解决吧,她既然敢如此蒙蔽众人,那也该有做好解释的准备。
其实,苏璃也说不清楚自己对于霜儿究竟是什么感觉。思来想去,愈想愈是心中隐痛,还不如随他,日后如何,交由时间与际遇决定,她只做个随波逐流的闲散之人。
霜儿不在,她是不知前路的。
一如曾经奏不在,洛魂亦不见归途。
“颜姑娘果真是钟于修行的纯粹之人。”七皇子感叹了一声,“从前便听闻颜家大小姐琴剑双绝,年纪轻轻便声名鹊起,在南陵之名可谓显赫。现下听苏姑娘一言,一心专于修行的形象,倒也更真切了起来。”
“那是,否则怎会被我瞧上做我的剑术先生。”苏璃说这话时倒是自傲地很,仿佛这份成就像是她自己取得的一般。
“那苏姑娘的剑修习得如何?”七皇子顺势也便问了一句。
实际上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觉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满打满算苏大小姐也只与颜姑娘学了大半个月,往后便是下江南游玩去了。虽说遇见了些许意外,但所幸也便是平安回来了。这等境况,本就需要长年累月练习的剑术便更不可能修成了,况且苏大小姐也是出了名的三分钟热度,能让她坚持超过一个月,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玩闹而已,不比霜儿,成不了气候。”苏璃淡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对此多描述些的意思。
“七哥,还是准备共庆重九相关事宜吧。阿璃今日方归,该是好好休憩才是。我既然把她带来了此处,便有着关护她身子状况的责任。”
灵梦公主上前一步,轻缓地说道,算是替苏璃解了一场围。
“好,我去安排,灵梦你好好陪着苏姑娘。”七皇子倒也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性子,见苏大小姐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分享欲,便也抱拳离去了。灵梦说的这话倒也无甚问题,抵达的子弟逐渐增多,他虽不是发起方,但作为身份地位比较尊贵之人,协调场中倒也是他需要做好的。
灵梦公主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转而又去看了看苏璃那淡笑着的表情,嘴唇翕动,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灵梦有何想说的?”
苏璃倒是觉察了这点细节,礼貌性质的笑忽而也变成了真正的笑意。虽说从面色上来看无甚区别,但眼神的变化,还是能让灵梦公主体悟到她此刻的心境。
“你真的变了好多。”
灵梦公主低声道,目光也带着几分忧心。
“之前说过的,灵梦。人总在改变,只不过,这次出行显得稍大些罢了。但,我还是我。”
苏璃回应着她,嗓音带着温柔,与一丝似乎有段时间不见的软糯鼻音。
她牵起了灵梦公主的手,就像,牵起了她如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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