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圣临山脉。
年关过了,宗门内几许喜庆的气氛也渐渐褪了色,回到平静的修行与学习生活。小弟子们上着学堂,修着术法,偶来玩闹玩闹放松心情;执事们便做着任务,管着宗门杂事,成天操心这儿缺钱那儿缺人,到处折腾;宗门上层也没法赋闲,偌大的宗门,分堂分舵遍布,需要统筹规划的事,可不在少数。
尤其是,碧血堂堂主竹歌,在去年仲秋还送了个六条尾巴的白毛狐狸回来,需要处理的事便多了南疆那边的抗议。
可偏偏不知道这白毛狐狸和宗门上层究竟是达成了何种协定,偏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成天在宗门各处晃悠,戏弄宗门弟子,偷吃膳房鱼肉,好事不见干,赖事一箩筐。
有博学的小弟子认出,这白毛狐狸可不一般,这是南疆的灵妖,属于鸠水白狐一脉。鸠水白狐你们不认识?就是那个,那个灵妖远古八皇里边的狐皇,那就是鸠水白狐。
这种族啊,最有意思的就是它们的尾巴,刚化妖便是普普通通的一尾白狐,百年化作三尾妖狐,千年修得六尾灵狐,潜修到不知何等年岁,可至传说中的九尾天狐。
这狐狸已至六尾,那便是修炼千年、开灵智、可化形的大妖了,这狐狸一直以兽型示人,莫不是脑子太笨学不会化形法术?
——说这话时,那白毛狐狸正在假山上扒拉着坚果吃,闻言便甩了坚果壳到那侃侃而谈的小弟子脑门上,再轻巧跳走。
于是,这狐狸能听懂人言的消息,又传遍了宗门。
不过,也没法确认那狐狸究竟是听懂了人话呢,还是碰巧捣乱丢了个果壳?其实当时在场的也没谁清楚,主要是这么说显得事儿大,方便和其他人吹吹水。
虽说这白毛狐狸在宗门当中我行我素,但也没做什么惹人肝火的事,故而还有不少小家伙挺喜欢这狐狸的——原因无他,这狐狸着实太漂亮了些。
它的身量不大,大约比山下寻常人家养的狗小上一圈,而那蓬松的大尾巴便不得了了,像是柔软的棉花,抑或是天边的云卷。它立在那儿的时候,六条尾巴轻轻摇动,便如轻歌曼舞般风光旖旎。正巧北境尚还是冰天雪地,这一身白得剔透的皮毛,在雪地中也分外衬景。
有观察仔细的弟子,也曾瞧见过白狐的那双眸子,狭长而微微上挑,像是粉紫色的琉璃,透露着梦境似的美。那明明只是只狐狸,但若与之对视,那双像是含着春情的眸子便能将人的魂都给勾走,怎么瞧都能品出几分妖异的媚出来。
如此漂亮的生物,哪怕是性子恶劣些,也自会被人原谅的。
宗门下层的弟子们尚且不明了这狐狸在宗门究竟是起何等作用,而中层的各执事们——其实也不清楚上面到底怎么想的。
他们也不敢妄加猜测,命令没下来,对这狐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反正这狐狸也懂分寸,不该去的地方也没怎么涉足,去的多是学堂、校场、树林一类无关紧要的区域。而这些区域的共同特点,便是底层的小弟子们比较多,充满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这狐狸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看出来这狐狸的确有着化形之能的高层次执事如是评价道。
需要再往上,也许才会有人清楚这白毛狐狸在宗门,究竟意味着什么。
比如说,青烨。
比如说,竹歌。
他们都不知道。
是日,恰逢无甚事务,大概是为了探究这狐狸为什么会留在宗门,二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同落去了一峰学堂。
那白毛狐狸正蜷缩在一间屋子的屋檐上,懒懒地晒着太阳。感觉到不速之客的前来,它抬了抬眸子,那粉紫色的琉璃便倒映了一双熟悉的人影。随后,便又垂下眸子,换了个姿势继续蜷卧着,顺便把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在脸色,阻断了目光对视的潜在可能性。
“以往见到你我,他还会换一处歇息,如今倒也懒得再动弹了。”
竹歌向青烨行了见礼,落脚在了白狐对面屋子的房檐上,看了一眼那一团柔软的云卷,对青烨笑了笑。
“是对你,而非是我。”青烨亦是在此地落下,但落脚时像是柔若无骨一般,身子歪倒而下,便就在这房檐上侧卧了下来,手腕内翻用手背托着腮。
像是困倦了般,青烨掩口打了个哈欠,眼中顿时水意迷蒙。她便就用这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轻轻瞥了竹歌一眼,道:“大抵,是你请这位白公子的时候,手段可不那么友善呢。”
语气虽是温柔缱绻,但那份她惯有的揶揄是少不了的。
“还是你我配合的好。一个对事况一知半解便敢下令,一个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也敢听令。”竹歌咋舌,也便用轻松的语调调侃于她,“我们的青烨殿下,往后下令之前,不妨再细细想想真实事况?”
“宗主要保密而语焉不详,我会错了意是真,但你的行动不也荒唐?”青烨即便是卧着,也要用那光着的足尖,不轻不重地踢在了竹歌的小腿。随她这一动作,便露出了衣裙下大片腻白的肌肤,纤细而不失匀称的腿便就此露在裙裾之外,天光照耀而下,借着雪色反射,愈显白嫩,惹人旖念。
竹歌自然是当作看不见,这等情况,无论说些什么都能被她给调侃回来,再补上一句“你可曾心动”之类的言论,实在是让他颇为难以招架。
故而,他便接着青烨的话,就事论事:“那时,我所知的便是白惊鹊是为寻药入世,连寻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只能以此诈他,不想他已寻得。你曾下达的指令,也是将他抓回宗门,一言不合,也便只能战一场。”
“你的责任,便无需推脱了。”青烨晶莹的脚趾轻轻勾着他的裤角,稍稍眯起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名曰危险的光芒。
“殿下所言极是,属下办事不力,已向往生堂领罚。”竹歌从善如流。
这件事,根源上的岔子其实出在宗主上。她当时对此事的传达有些暧昧不明,就连青烨也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再传下来的指令,自然谬之千里。只不过青烨表面上惯常轻佻而漫不经心,但骨子里是极敬重宗主的,在她眼中,宗主自不可能错,而她也不会错,那错的,也便只有他。
后来,青烨说,在把白惊鹊传回宗门之后,宗主曾与白惊鹊有了一段长谈,这才与青烨透露了几分此事的真意。而白惊鹊,则是暂留在了宗门当中,归期不明。
于是,青烨与竹歌一合计,得到了如下的结论:
其一,老狐皇在久远之前受过蚩黎宗主救助,故欠下其人情,蚩黎宗主将这人情转嫁给了宗门。这一条,也是青烨误以为宗门需要抓住入世的白惊鹊、以此挟恩图报的根源。
其二,因上述缘由,鸠水白狐一脉与宗门之间关系尚可,久远之前还存在着少许贸易。而与鸠水白狐交好的狼族,也与宗门关系匪浅。
其三,白惊鹊入世是为寻一味药材,至于具体为何他守口如瓶,出现在珏山故布疑阵,是为减小巅峰修者的关注。
其四,宗门替白惊鹊将锁在非狐皇不能亲启的玉盒中的药材传去了南疆之后,白惊鹊便留在宗门当中。宗主说,这是老狐皇的亲口要求,条件便是其一个承诺。
老狐皇销声匿迹几百年,如今有了声息,也不知所图为何?
这便是他们在此事中,所能获取到的有效信息。至于白惊鹊为什么要留在宗门,以及这件事的真正目的何在,他们一概不知,至少,目前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白惊鹊呢,则是在宗门安了家,一个浩渺级别的超级大妖,成天装成个还没化形的懵懂小妖,到处蹭吃蹭喝整点小乱子,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竹歌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幼年缺少玩乐,而今闲下来便想把它补回来?
“少来,乌叶那冷冰冰的姑娘已经是往生堂堂主了,什么罚不罚的,对你而言无所谓。”青烨把目光移开,嗤了一声,那光洁的腿儿也收回到裙裾当中,屋檐上的雪,似乎也因少了对比的物事更显白了几分。
竹歌笑了笑,也没与她争辩关于乌叶的事,那姑娘可是极为讲原则的,若是真犯了什么错要去往生堂领罚,她大概是不会留什么情面的。
当然,如果去领罚的是阿绒,那她指不定会纠结成一团乱麻。
如果是阿裳……啊,没有这种可能,阿裳那性子,便就不可能会有触碰宗门律法的一天。
至于为什么只谈这两个特例……
以后会说明的——如果笔者没有因为写作跨度太长而忘掉的话。
“不知今日殿下来此,欲有何为?”
玩笑过后,竹歌也便换了个更认真且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了青烨一声。
“问我这话前,你不妨先说说自己找这白毛狐狸做什么。”
似乎是因为侧卧于此,青烨便愈发困倦了些,打了个哈欠,这才慵懒地反问于他。瞥向他的神光当中,满是深长到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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