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9251年，5月8日。

当初苏璃随瑾白仙子离开以后，苏霖弦又在老剑神门下修习了几日，再与张法林、侯正瑜、万千虹三人分别，他们回返天渊宗，而他自己与陆从野返回蓝晶。

抵达苏家以后，陆从野说要继续访遍名山大川，飘然而去。苏霖弦则是与家中人解释了许久，说不是自己把阿璃丢了而是她将自己抛弃，才让他们安心少许。算算日子，至今也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此日，苏霖弦与蓝晶境内的鸿元商会完成了一笔生意，便满意地往回走。眼见苏府大门已然遥遥在望，目光穿过主道之远，他似乎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阿璃？

他怔了怔，往前踏了几步，却见那道小小的身影踮起脚尖挥了挥手。

果然是阿璃。

他弯了弯唇角。

“苏霖弦！”

这道喊声顷刻间便把他的唇角压平。

“没大没小，叫哥。”

苏霖弦虽是不满地回应了一句，但还是快步赶了上去，避免让苏璃等他。而这走近一些，苏霖弦也终于看清楚苏璃身边的另一女子是谁——颜家，颜霜。

而颜霜先于苏霖弦站定，先行过见礼：“苏公子。”

苏霖弦顿足，还礼：“颜姑娘。”

苏璃在一旁抱着胸，哼哼唧唧地道：“不应该先喊我吗？”

苏霖弦面色一黑：“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哥，我也没必要唤你了。”

苏璃不情不愿：“哥。”

苏霖弦神色稍缓：“还是阿璃乖。”

颜霜见这甫一见面便斗起嘴来的兄妹俩，不由得莞尔。

而进入苏府以后，虽然苏霖弦有着千言万语想和苏璃探讨，问她北境之行如何、是否受了欺负、可有何处受伤云云。但颜霜作为客人来到苏府，还带了见礼让小厮带着，他便不可能不去招待，对于那些想问的话，还是稍后再问过吧。

“颜姑娘可是从南陵来？”苏霖弦问道。

“非也。我自北而下，打算回南陵，正巧碰见阿璃与瑾白仙子，便与她们一道南下。待抵达京城，瑾白仙子约莫是要事在身，忽的与我们道过别，神色匆匆离去。阿璃又邀我来苏府小住，叨扰之处，还望苏公子见谅。”颜霜轻轻道，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的确，这是苏璃与颜霜探讨过的版本，离开通天渊之时的配置总不能与而今回返时矛盾，因此苏璃编纂了这一经历，来与颜霜对上说辞。

这时，这小丫头倒不纠结欺骗总令人难以接受，扯谎多了以后，倒也能泰然处之了。

“颜姑娘能来我苏家，又怎会是叨扰。”苏霖弦笑道，“能与颜姑娘这般容貌才情皆妙无双之人相处，实乃苏某之幸。颜姑娘大可随心而为，也好苏某能向颜姑娘求学。”

“苏公子言重了，本是相互学习，互为师者，不必抬举于我。往后时日，还望苏公子不吝赐教。”颜霜道。

“好说，好说。”苏霖弦笑道。

“哥，我记得你是有喜欢的人对吧。”苏璃心中总感不妙，挤了个脑袋到他们二人之中，暗戳戳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提亲之行都要提上日程了，只不过爹娘想等你回来再论。”苏霖弦道。

“苏公子要提亲了？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此殊荣，获苏公子青眼有加？”颜霜这一回所展现的惊讶非是作伪，但也只是不曾想过这方面而已。阿璃说过，苏公子比她大三岁，论虚岁的话便已算作是加冠，婚嫁之事，也的确该提上日程。

的确，其实在年后，苏璃与苏霖弦回返云渺的时候，当时便有过与杨家商议婚事的意思。只是，苏家大公子苏霖良又整了一出幺蛾子，把杨家侍女拖了进去，这才将此事搁置。不过，毕竟杨家亦是受害者，此事也过去三个月有余，婚事之说，便又提起了日程。

这些事，连苏璃都因久远记忆的回归、以及北境那些说是拯救世界的故事几乎要忘却，更遑论对此毫不知情的颜霜。

“云渺杨家，杨竹君。”苏霖弦道。

“有所耳闻，杨家居于云渺丰苑，而杨竹君杨姑娘正是杨家长女，素来有安宁和婉美名。与苏公子相配，却也天造地设。”颜霜颔首。她在南陵的时候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小地方有小地方的故事，听来有个印象，如今一说便也能记得起来。

“谢过颜姑娘称赞。”苏霖弦笑道，承过颜霜的赞叹。

“哥，你这是打算把霜儿带去哪儿？”苏璃左瞧瞧右看看，眼瞅着觉得路线不对，便插话问过一句。

“邀颜姑娘往前厅小坐。贵客登门，焉有不招待之礼？”

“我与阿璃已很是熟络，便不必劳烦苏公子招待了。”

“这如何能使得，此次是邀往前厅入座，是招待颜姑娘，也是向整个苏家表明他们所爱戴的苏大小姐回家了。”

“真的是爱戴吗？我怎么不是很相信你呢？”

“与其质疑我，阿璃不妨亲自感受一番？”

“那便走一遭！”

……

接下来，便是其乐融融的场面。苏老爷子正巧在厅中，一面高兴于苏大小姐回府，一面也与颜霜熟络地说了些当年两家祖辈之间的趣事。而颜霜则是微笑回应着苏老爷子，时不时精妙点评几句，维持着场中的欢快气氛。

此间，苏璃与苏霖弦反倒成了陪衬，不过他们二人对此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小声交谈了起来。

苏霖弦问苏璃这一路如何，可曾遇见什么危险，可曾受过伤，瑾白仙子又是如何应对。

苏璃自然说是一帆风顺，哪儿有不入流的贼胆敢惦记瑾白仙子，跟在她身旁便不会有危险，更遑论受伤。途中与瑾白仙子也切磋过剑法，学了一招半式，如今胜过你可非难事。

苏霖弦又问，北境之行如何，可曾见北国绮丽景致？

苏璃答，北境寒天雪地，但不失其素白之美，是与东洲大地截然不同的景致。此外，我在北境寻得了千年灵髓，冰冥剑得以唤出新锋，如今也算是更为非凡的神兵利器了。正好还有一份，应过你的，予你一份。

苏霖弦正巧在听场中苏老爷子说话，闻言颔了颔首，只是方过片刻便惊觉不对，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让她再说一遍。

苏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又说过一遍。

苏霖弦当场呆住。

不是，阿璃说要去北境寻千年灵髓，便真被她寻得了？一寻还是两份？便就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也不敢如此编纂呐！

于是，苏霖弦又问，如何以及于何处得到千年灵髓。且瑾白仙子对你有护送之恩，是否有她三两份？以及，取得这千年灵髓，是否还要付出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苏璃还来不及回答，兄妹俩便被老爷子点名批评，在客人前失了礼数。两人只好先后向老爷子与颜霜致歉，不再叽叽喳喳，把话先压在了心底。

老爷子也并非古板之人，也知这些小家伙与他没有太多共通之处，说着颜家丫头自便，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便放他们离开了。

出了前厅，外边空旷无人，苏霖弦便有再向苏璃追问几句的意思。但考虑到颜霜还在附近，并未第一时间出声，如此重宝，他都没想过阿璃方才轻描淡写地就说出口了，所幸还在苏家之内。而现在颜霜在旁，尽管已经比较熟悉了，但还未至可以交心的地步，他自然也会有所顾忌。

颜霜方才在厅内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如今也便只好假装不曾听闻，再闻弦音而知雅意，打算说路途疲累想要休息，把时间让给这数月未见的兄妹。

不过，也不知苏璃究竟有没有觉察她的意图，反正这欢脱的小妮子一把抓住颜霜的胳膊，笑着对苏霖弦道：“哥，没事，霜儿是自己人，咱们刚刚聊的那些事她都知道。”

苏霖弦却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颜霜恬然如菊的神情，目光随即又落在两人挽起的胳膊上，记忆倏而回到了去年七月。当时，自己问阿璃，她是不是心悦于颜姑娘，结果被她一通胡话给糊弄过去了（详见第1卷第92章）。但今日再见两人的亲密举止，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问的这个问题。

阿璃……她不会……

今日还在纠结于苏璃性取向问题的苏霖弦不会想到，很快，苏璃就会因这个问题而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或者说，给了全京城一个大惊喜……

不过，那还不是现在要讨论的话题。下一刻苏璃翻手亮出的东西，第一时间便攫住了苏霖弦的视线。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状的寒髓，表面寒气四溢，凝有寒霜，内里则流淌着氤氲白芒。甫一出现，便有精纯冰冷的气息弥漫，仿佛身心皆因此而变得清冽。

这便是……

“这便是千年灵髓，传说中能淬炼灵兵、催生器灵的好东西。”

苏璃的手伸到苏霖弦眼前晃着，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无不显示她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