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女身上毛发疯涨，扬声叫道。“染离！”

检察官挣扎动作猛然增大，竟有撑爆捆仙绳之势。

叶濯一脚将其踩趴，脚上力道让检察官咳出黑雾，叶濯嫌脏收了脚，只凉说。

“别动。”

陈家女凶恶看着叶濯，凡丁嘻哈一笑。“男人靠不住的姑娘。”

“滚开。”

陈家女头上珠钗掉落一地，一头长发飘散，头顶逐渐长出四个角。

她扬起脚下水浪，不顾凡丁刺中她的腰腹，爪子锁住凡丁咽喉。

凡丁后撤不及，一看竟是陈家女抓着他的长剑将他向前捞。

完了完了。

凡丁紧闭眼睛。

清风吹来，冰凉的袖子划过他的脸颊，浓重作呕的血腥味中混杂了一股浅淡的香气。凡丁形容不上来，说是茶香却又不似，像掺杂了某种花的味道。

叶濯后退两步躲开凡丁凑来的脑袋。

“雷劈傻了？”

柳荀敲他脑袋。

陈家女脑袋上四个角疯涨，像是枯枝。

“你们都要来偿命！”

伴随着陈家女的怒吼，火焰中走出一个又一个黑影。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留！”

黑影没有实体，攻击向人时凶猛的力量穿过人体直接打在灵魂上。

凡丁挨了两下就疼得起不来，缩在叶濯脚边挑衅黑影。

“来啊来啊。”他吐着舌头做鬼脸。

一旁柳荀都有些看不下去，一手拉过凡丁甩在自己面前让他替自己挨了一下。

柳荀笑笑。“兄弟大恩不言谢，谢谢你帮我挡招啊。”

“我去……你的！”凡丁嗷嗷叫起来，被黑影追着跑。

叶濯拿过柳荀的佩剑往手腕上抹，鲜血流出。

柳荀阻止不及，匆忙要给他包扎。

“不用。”

手腕伤口处流出金色碎片，碎片飘向空中在叶濯的指令下驱散黑影。

在溪亭之下，黑影如有实体，碎片每刺破一处，鬼影便伴着一句哀嚎消失在空中。

陈家女气极，头上的角彻底长好，脸颊处白色皮毛攀上眼眶。

地面深深浅浅，下雨了。

妖气渐浓。

叶濯恍然大悟，上下扫视陈家女。

妖丹。

陈家女身上有妖丹。

叶濯将碎片甩向陈家女，陈家女巴不得叶濯向她出手，她身后翻涌出的浪花扑灭大火，火焰又迅速燃起。

一瞬间，时空恍若暂停，叶濯穿过空中尚未落下的雨滴，碎片环绕在他手臂。陈家女衣裙掀过，出现在他身后。碎片精准挡住攻势。

叶濯左手被水流裹住无法动弹，他捏爆后一圈砸上陈家女，破掉她的水遁。

陈家女口吐鲜血踉跄摔地。

叶濯呼出一口气，唇色白了几分。

妖丹不在她身上。

叶濯捏了捏发酸的指尖，目光看向努力用肩膀扶起陈家女的检察官，心中明了。

他抬起如玉的手，指尖修长，隔空将检察官抓了来。

“染离！”陈家女大叫。

手中灵气顺着检察官的耳鼻喉进入，极寒的灵气遍布检察官全身。

毫无所获。

“凡丁。”

叶濯淡道。“使用雷诀需静神，将灵力汇聚剑尖。”

凡丁认真听着，口中重复他的话。

话罢，一道道闪电迅猛劈向陈家女，精准无比。

“啊啊啊！”

听见陈家女的痛叫，检察官奋起挣扎，而后无力瘫倒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陈家女站起身迎着雷电逼近。

叶濯张开手，无尽的碎片冲进陈家女脑中，两人之间掀起遮天巨浪，巨浪将两人吞并。

“大人！”

凡丁提起剑就要破浪，柳荀制止他，眉头紧皱。

“陈家女是妖。”

“我看见了，头上四个角不是妖是什么。”他甩开柳荀作势进去。

“苑小姐她不是……”

检察官趴在地上呕吐不止，他咳出腐烂的肉块，其中还着蛆虫，他浑身冰冷，叶濯渡进去的灵气在他体内翻涌，将他五脏六腑掉了个个。

他感觉到腹中一处温热，紧接着，透骨的凉气将其包裹涌入他喉间。

检察官干呕起来，吐出个明亮的球体。

然后再无生机。

“妖丹！”

柳荀和凡丁皆是一愣。

下一秒，结界被打破，漫天大雨侵至。

台下站着一个打伞的男子。

无头人的脑袋滚了两下撞上椅子不动，六个村民瘫倒在椅子里不知死活。

凡丁抬剑看他。“何人！”

一串铃铛声响起，一个小姑娘蹦跳到检察官身前，用布捡起妖丹装入口袋。

女孩蒙着眼却丝毫不影响行动。

她转身躲过柳荀的符纸站在男子伞下。

“拿到了，走吧。”

水浪中——

叶濯看向正在林间奔跑的两人。

他杀了陈家女，陈家女暴起的妖力将他带入了她的走马灯。

陈苑被染离拉着跑喘不上气。

“公子，您先跑吧，我没力气了。”

染离看她一眼，快速将她背起。“失礼。”

身后的人扔着石头追来，染离带她躲过飞快向山下跑。

杂草和树木闪过，染离背着她跑了许久，久到他们终于到了小镇。

身后的一路追着的人这才骂骂咧咧离去。

陈佑大着肚子从染离背上接过女儿，不停道谢。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第二年初春，染离再度来了小镇，以检查官的身份。

染离和陈佑坐在亭上交谈，染离的目光落在河中女子身上。

陈佑一脸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是小女陈苑，多亏了去年大人从贼子手中将她救下，陈某感激不尽啊。”

说着向他敬了杯茶。

“检查官大人，请用。”

染离手未抬起就听到落水声。

陈佑惊慌失措，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染离迅速跳下水将其救起。

叶濯对看这出没兴趣，都看三遍了，虽然这次是最真实最感人的。

他将围在身边的碎片收进血肉然后用手腕简单包扎了一下。

刚才一击，叶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可结果却与从前迥然不同。

若是从前，不光能杀死陈家女，走马灯都能直接破掉。

叶濯叹息了一声，百无聊赖继续看戏恢复体力。

自亭下相救一事后两人常有书信往来，陈苑自小体弱多病，陈佑为此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这日府上来了个自称姓任的老者，说是可帮陈苑脱胎换骨。

陈佑半信半疑。

老者说他有一丹药，只要陈苑吃了便可，但这药只有三粒。

陈苑一开始不敢拿自己女儿试药，可陈苑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大夫都说时日无多。

陈苑咬牙同意了老者的话。

吃了两粒丹药后的陈苑确实好了不少，她将第三粒丹药磨碎，混入面粉中做成糕点。

身旁的俾女阻止她。

“小姐，这是您的药，怎么能放在点心中。”

陈苑此时容貌比花还要娇嫩美丽，她笑。“大人他常执公务，我把这粒给他，让他身体强壮些。”她安慰俾女。“没事的，我吃了两粒已经好了，吃第三个就是浪费了。”

而后，叶濯看着陈苑把带丹药的糕点递给染离吃。

那三枚丹药是打碎成三瓣的妖丹，照方才陈家女显露出的模样来看像是神兽夫诸的妖丹，叶濯不确定。

至于为何明明是陈苑吃得更多而妖丹在染离身上这件事，叶濯也不太明白。

他看过染离和陈苑在船上交谈，此时染离已经查到陈府私藏民脂民膏，并受命于今夜血洗陈府。而陈苑还在和他分享趣事。

当夜陈府的人四散而逃，却被官兵毫不留情即刻斩死，不知谁在慌乱中打翻了烛台，大火迅速蔓延。

染离剑上染血，陈佑的脑袋应声落地。

“爹……”

染离动作一顿。

身后，陈苑抱起陈佑的脑袋跪在地上，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回来家中就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爹？”

陈佑把陈苑保护的很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染离心中悲凉。“私吞民脂民膏，当斩，诛九族。”

他看陈苑如受惊的鸟，将剑搁下，蹲在他身前，他想抬手擦她的泪，可自己手中的鲜血正是她痛哭的源头，染离沉默良久。

“你走吧。”

陈苑悲凉一笑，搁下父亲的头颅，她抬头去看染离，心中又爱又恨。

“我这个最当杀的不杀，成么？”

她拿过染离的剑，心中毫无惧怕。

“我不要，死在你怀里。”

她说罢，长剑划过脖子，鲜血喷流，倒在血河中，目光尽头是父亲的头颅，是染血的长靴。

走马灯结束了，天地一白。

叶濯抬头去看，陈苑模样亦如生前纯净美好，血泪划过，她睁开眼。

“抱歉，做了这么多错事。”

叶濯没有回答，袖子起而又落，白色的天地被一棵棵梨树代替，梨花飞舞如同她的葬礼。

“小姐，该走了。”

“小姐……”

黑影身上的气息散去，露出陈府上下百人，她的父亲被搀扶着，抬手伸向她。

“苑儿，走吧。”

陈苑笑起，泪光落在梨花上。

梨树下，身穿官袍的青年远远看着她。

“多谢仙君。”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水浪退散，叶濯出现在戏台之上，四周倒地数人。

柳荀强撑着身体抬头，见到叶濯后拼命大喊。

“大人，凡丁被抓走了！”

叶濯走到他身边拿出鹿临行前给的丹药喂到他嘴中。

“怎么回事？”

柳荀撑起身体，平缓呼吸道。

“您被水浪覆盖后凡丁想要进去，然后出现两个人，一个打着伞是男子，一个蒙着眼睛是个小姑娘。他们拿了检察官吐出的妖丹，我和凡丁打不过他们，凡丁趁他们离开钻进了那个小姑娘的储物袋中。”

“大人。”柳荀忍下疼痛说道。“那个小姑娘是月明千星楼的人，我们要赶快救出凡丁才行。”

月明千星楼？

叶濯没听过这个地方，他心下记住，准备带这些人先走。

突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扶上远处的墙壁，叶濯动作迅速，碎片破体而出将其抓住带至身前。

柳荀惊讶。“这是谁？”

老者被吊着脖子喘不上气。“仙君，是我……”他背手动了动。

台下瘫倒的六人扶着头几乎同时醒来，大汉打了个哈欠，心道这一觉睡得真香。

睁眼时一整个人傻了。

“哎？仙君。先生！先生您怎么在这？咋还飞起来了呢？”

他说着抬手去够，只抓住老者的衣角，拉得他呼吸不上来。

大汉急得不行，在这样下去，先生会被吊死的。

他找叶濯求助。“仙君，救救我家先生。”

叶濯没理他，跨步至柳荀身前。“是你把妖丹给陈苑的。”

老者身形一顿，脸上挂起虚伪的笑。“仙君说什么呢，老朽不知道啊。”

“老朽算着时间该结束了，便来接大家，仙君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是啊是啊。”大汉帮着说。“每次先生都会来接大家的。”

其他村民跟着迎合。

“是啊，仙君先把先生放下来吧，不然就成吊死鬼了。”

“……”

柳荀不明所以，强撑着身体握剑在叶濯身后。

叶濯道。“陈苑的走马灯中，你给她吃了妖丹，为什么。”

老者不答，咳嗽声越来越弱。

青年急得乱转，大汉道。“仙君，您先把任先生放下来慢慢说。”

叶濯放下老者，对柳荀道。“拿他们香包。”

“是。”柳荀收剑拽下青年的香包。

他捻了捻那些粉末放在鼻下轻嗅，不由一愣，他又迅速拽下大汉和其他人的。

探查过后他一摔香包，粉末散落一地被他扔道火符烧尽。

“里面全是好东西，吸人阳气的东西。”

六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青年问。“什么意思？”

柳荀拍去手上的灰烬剑指老者。“意思是你们回去卧床不起有一半是因为他，他把你们的阳气都吸了，至于吸到哪儿……”

“在妖丹身上。”叶濯接过他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刚开始他们察觉不到妖丹的原因。

“先生！为什么这么做！”青年扑向他，眼睛通红。

“我们那样敬重你，为什么啊？”

大汉看着村民抓着老者质问，心中也满是怒火。若叶濯说的当真，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真凶竟是他们一直敬仰的人，大汉握紧了拳头。

他向叶濯两人行礼。

“感谢两位仙君救我镇百姓，小镇上下感激不尽！”

大汉跪下，深深向两人磕头。

其他人从地上坐起，纷纷磕头。

叶濯答。“不必，把他送去官府吧。”

大汉。“好。”

青年把老者绑好又去踹他还不解恨，骂了几句才走过来。

他笑说。“两位去我家住吧。”

他摸摸头心道怎么少一位。

“还有一位仙君呢？”

叶濯把染血的手绢换掉。“我还有事，不必麻烦。”

说着就快步离开。

柳荀谢过几人好意匆匆去追。

“大人，我和您一起。”

他补充说。“凡丁被带走我有责任，我跟您一起去千星楼救他。”

叶濯抬头，此时天边亮起。

陈府内一处枯枝绽开花苞，一株小梨花开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沐浴阳光。

“好。”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丘处机，《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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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染离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