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挺好的。”我沉默良久,最后很轻的憋出来一句话。
“啊?”她似乎没听清。
“写得挺好的,”我只好重复道,“写得挺好的。”
“谢谢。”她的回应比我的夸奖更轻,也许是太凉的夜风把我们的声音都吹得温柔了。
我缓缓放开了她的衣袖,我们重新回到了一前一后的姿势,一路无言。
军训基地的最角落有一小片果树,我准备从那翻出去。快走到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我赶忙开了口:“你会爬树吗?”
意料之中的,她答:“不会。”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都停了,一回头,她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好像在问“那怎么办”一样。
虽然我觉得该问出这句话的人是我。
“没事,我们走一步算一步。”我安慰道,招呼她继续往前走。
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又不是蚂蚁,绝对做不出小说里那种双臂一举就把她托起来的伟岸举动。
真到了那片果树里才发现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我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倚在墙边的简陋木梯,目测是为了摘果子放这的。
我把它哼哼哧哧地搬过来,靠稳在墙边,冲她说:“你爬梯子过去吧,不恐高吧?”
“不恐。”她笑了,一点没有露怯的模样。
我在底下扶住梯子,她就一步步爬了上去。
上到墙头上时,我让她先别动,自己从旁边找了棵合适的树,三下五除二翻上去然后又下了墙。
待我脚落地,一回头就发现她蹲在墙上看着我,眼神亮晶晶的,却辨不出什么神色。
怎么又这样看我?我腹诽,手却大方地张开,道:“你慢点跳下来,我接住你。”
她小心翼翼地垂下双腿,然后滑了下来,稳当当地落在我怀里。
待她站稳,我开始审视墙外的景色。
乡下的夜黑得吓人,一路点不着几个路灯,同墙内一样几乎只有星星照亮,我叹口气问:“你还记得路怎么走吗?”
“记得。”她很快反客为主,大剌剌地拉起我的手带我走了起来。
不多时便听她道:“到了。”
我定睛,发现面前不过是个卷帘门已拉紧的门面,正欲开口,就听她继续道:“不过好像确实已经关门了。
“对不起啊。”她似乎有点抱歉,好像喊我出来的是她一样。
我摆了摆手说:“这什么事,正巧来外面吹吹风。”
听我这么说,她似乎也很是赞同,粲然一笑,随后我俩就面朝农田找了座墙靠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起天来。
“那个是仙后座。”她指着夜空告诉我。
“哪个?”我同她中间隔了些距离,并不能准确意识到她手指的方位。
她突然钻到我的身后,用左手握住了我的左手,她掰开了我的食指,然后准确的点到了夜空中的几颗星星。
我几乎感觉她温热的呼吸都喷到了我的脖颈间,与微凉的夜色相比显得那么突兀。
她在我的耳边说:“那个。”
然后她自顾自地握着我的手在夜空间游走了起来:“那个是仙女座,那个是英仙座,每年夏天的英仙座流星雨就是因为以它为辐射点命名的。”
我愣愣地看着我和她交叠的手,还有闪烁的天空,我几乎不假思索的感叹道:“你懂得好多啊。”
她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也放开了我的手,她的声音明明混在凉风里,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因为我妈妈是个天文爱好者。”
我侧头望向她,表示我在听。
她继续道:“小时候的夏天,我妈很喜欢拉着我在晚上坐院子里看星,她指给了我好多。后来我大点了,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我们在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她就会教给我这些。
“其实我对天文完全没天赋,她絮絮叨叨了那么多,我最后也只记得了这些星星的名字,天体现象原理什么的我一概不记得。”
“可我们现在还没学物理,不记得很正常吧。”我说。
而且我就算学了物理肯定也记不得这些。因为有太蠢的嫌疑,我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那倒是。”她露出了一个微微释然的笑,“但我妈真的很爱天文,除了英仙座流星雨,你知道狮子座流星雨么,它比英仙座还要壮观。”
我点点头表示听过。
“狮子座流星雨的母彗星是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它的回归周期是33年。所以,每33年就会有一次狮子座流星暴,或者说,每33年才能看到一次狮子座流星雨的大爆发。”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上次狮子座流星雨是98年大爆发的。”
我听着这个我和她都无比熟稔的年份,等待她缓慢又郑重的下文:
“我妈一直很想去观测一次狮子座流星雨,它真的太盛大太令人向往了, 98年那次的流星雨,就连很多不是天文爱好者的人也知道。我妈很早就对天文感兴趣了,那次流星雨她期待了几乎八年。
“但是,她那年因为要生我,错过了这次流星雨。
“其实后来99年和01年的狮子座流星雨也很盛大,但它不是最盛大的那次,它不是33年一次的那次。”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听她继续讲述下去:
“下次要再等到坦普尔-塔特尔彗星近日得31年或32年了,虽然我并不对天文有很多兴趣,但我也好想去看一次啊,和我妈一起。”
说到这里,她略带雀跃地回头问我:“你呢,你想不想看?”
“我也想。”我咽了咽口水回答。
就算对流星雨一无所知,也没有人可以拒绝流星雨。
她听到回答雀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脱口而出道:“那我们一起看吧。”
我哑口无言。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立马想到二十年之后的事,在我和她熟起来不到七天的时候,还是见家长的那种。
但我鬼使神差地答道:“好,一起看。”
明明我不擅做这种可能性无限趋零的承诺。
我们正欲继续话题,旁边大门里却走出来一个老奶奶,顿时我俩意识到自己靠的大概是人家家门口,正要离开,那个老奶奶却喊住了我们。
她操着一口很浓的银城话,我才来湘省两年,对银城话属于大概听得懂但完全讲不了的水平,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楚荆山倒应该是本地人,很流利的同老奶奶对起话来。
我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老奶奶出来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楚荆山果然是很讨长辈喜欢的那种性子,圆滑地解释了我们是来军训的学生,又俏皮地掩盖了半夜出现在这的不正当理由,把老奶奶哄得开开心心的。
最后老奶奶握着楚荆山的手喜笑颜开,对着她一顿称赞,然后叫我们不要走先等等,回屋拿了个大红薯出来塞在楚荆山手里。
楚荆山客客气气地收下了红薯,然后同老奶奶道别。
我有模有样的和她学了声“再见”就急冲冲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跟我解释:“那个老奶奶说很喜欢我,嗯……就给我送了一个她自己种的红薯。”
我点了点头说:“我其实听得懂,只是不太会讲。”
“我看你一句话没说就想问了,你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在思考怎么把你弄回去。”
最后我俩在附近辛辛苦苦找了好几个石头勉强搭了个迷你增高垫让她翻了进去。
我俩从小果园走到巨大的坪场,本来一边散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突然听到身后远远传来巨大一声“谁在那里!”。
吓得我一个回头,见到坪场对面有一个疑似巡逻的男教官正对着我们跑过来。
我俩撒腿就跑,没两步楚荆山就跑到我前头去了,她匆忙回头问了句你跑不动吗,我从奋力奔跑的间隙给她回了句“废话”。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回头拉起我的手跑。
接下来我感觉整个人魂都要跑掉了,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跑了多远,只能感受到楚荆山的速度是真让我吃不消。
等我反应过来时楚荆山已经带我进了室内,准确的来说是女寝一楼的洗手间。
乍然停下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该死的军训基地晚上洗手间都不留灯,我俩就挤在逼仄的隔间里几乎失去了视力,随之而来的就是更灵敏的鼻子闻到的厕所臭。
楚荆山在我旁边几乎是很快的调整好了呼吸,一边帮我顺气一边说:
“应该是没事了,他一个男老师应该不敢大半夜闯女寝,我们在这等一会外面没动静就回寝。”
我在喘气的间隙点了点头。
我俩都没带表,但又不敢随意放下心。于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俩不记得谁先开了口,总之一句“走吧”就前后脚向寝室走去。
“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回去的路上,我压低声音夸她。
她的步伐好像都更轻快了起来,回我:“还好吧,没想到你这么不能跑。”
“我本来就体育细胞为零,”我叹了口气,“全身上下的运动天赋都集中在手指和翻墙上了,跑步,真是要命。”
她在前面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已经行至宿舍门前,我俩开门钻进去准备上床。
我脱了鞋正要钻进被子时,却听到她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塑料袋在摩擦。
回头一看发现她不知从哪掏了个塑料袋,正在把红薯装进塑料袋里。
“你还留着这个红薯啊。”我有点无语地吐槽了一句。
毕竟刚刚的逃难让我以为她早已无暇顾及这个红薯。
她似乎有点不解地眨了眨眼,认真地回答我说:“对呀。因为我想吃红薯嘛,明晚不是刚好有个篝火晚会吗?感觉可以烤着吃。这样今天没吃到擂茶也不亏欸。”
我想了想说:“有道理。”
没想到她接下来拿起那个塑料袋把它系在了我俩的床头,然后说:“这不是我的红薯,这是我俩一起的红薯。”
顿了顿补充道:“我和妙妙的红薯。”
“……”我又无语了一会,然后半开玩笑道:“这红薯这么大这么重,你把它用个塑料袋系上面,万一晚上掉下来砸到我的头怎么办。”
“哦,”她说,“那你就可以请十天伤假去网吧打游戏了。”
我对她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所以懒得提醒她,其实这个红薯如果砸下来其实还有50%的概率是砸到她的头上。
也懒得提醒她其实红薯套完塑料袋是可以直接放地上的。
反正没人看那我随便说点什么。
其实我有自己做一个封面来着,结果发文的时候发现那个字体要授权,我是随便从美图软件挑的个字体弄的,完全没有授权,遂还是用了系统封面。等我哪天有精力可能会再做一个符合要求的原创封面吧[爆哭]
说起来这个,我那个封面背景还是为了写这篇文去实景考察时拍的照,色彩我自认为还挺好看的,不能放上来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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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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