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满载归:梅干菜烧饼与荠菜羹

那天下山收获颇丰,有了银锭子什么都好说。

雨执先找了家金银铺换铜钱,剩下的存在了铺子里,掌柜大约也是许久没有见这么完整的银锭了,有些惊疑,雨执又是一张生面孔,嘴里便多盘问了几句。

“小姑娘打哪里来?身上为何带着这么大的钱哩?可来得正路哩?”

雨执听这掌柜一口方音,三句话倒有两句听不懂,便不想搭理,只笑笑。小粟在一边却先着急了:“是去非晚阁当了宝贝才换来的!不是偷来的!”

那老板瞪大昏花的眼,脸上浮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将那锭金子拿在手里对着光线好一阵瞧,才慢吞吞地说:“可不得哩,可不得哩。”

雨执有些不耐:“掌柜,你这里能不能换?”

掌柜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雨执的样貌,终于从柜台后面取出来一贯钱,与凭证一起交到了雨执手里:“可收好,小姑娘,可收好。”

小粟有些负气地出门,雨执跟着她,怀里没有荷包,但揣着沉甸甸的一贯钱,多少有些不适应,她叫住小粟:“别气了,去买点回去能用得着的东西吧。”

小粟闷闷地回过头,把篮子攥得紧紧的,雨执知道她还在气那金银铺的掌柜,便上去拉她:“快走吧。”

这一走就逛去了大半个下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没有什么吃食,笋与野菜挑了大梁,雨执有心改善生活,油米酱盐,瓜子点心,样样不落,加上中午非晚阁里拿到的鹿肉与一陶罐鱼羹,两个人的提篮很快就满满当当了。

“对了,豆腐。”雨执突然想起来,“你那日做的豆腐饭好吃,在哪买豆腐?”

小粟摇摇头:“不能在山下买豆腐。”

“为什么?”

“拎回去早就碎了。”

雨执“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回去也要走那么远的山路,有几段路还颇陡峭,不免对着塞得满满的篮子发起愁来。

“我去借个背篓来。”

小粟一边说,一边带着雨执转过街角的盐卤店,小巷子口上坐着一个白发的老妇人,面前生了个小炉子,正在烙饼。

“陈阿婆!”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见是小粟,亲热地唤:“粟女儿!”

小粟跑过去蹲在陈阿婆边上说话,小炉子吭哧吭哧冒着热烟,雨执看这阿婆眉目慈祥,与小粟又是极亲热的样子,便没上前,只在巷口站着。陈阿婆却一眼看到了雨执:“粟女儿,这是哪位哩?”

小粟有些支吾起来,雨执见她脸又憋红了,到底开了口:“阿婆,我是投奔远亲来了,暂时借住在小粟那儿呢。”

“小姑娘家家一个人来投亲靠友哦,你……”陈阿婆还待要说,炉上的饼子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陈阿婆赶忙用钳子去翻那烙饼,那饼已烙得极为酥脆,微有焦黄,一碰掉渣,诱人得紧。

“来赶集,可是没吃饭?”

“吃过了,我们在集上吃的。”小粟回答道。

“那这会也早该饿了,来,吃饼子。”陈阿婆不由分说,挑起一个最大的饼子就往小粟手里塞,一面招呼雨执:“小姑娘,快过来尝尝,阿婆我的饼子十四桥独一份!”

盛情难却,雨执只好接过了。中午吃的虽然丰盛,但每样她都吃的不多,下午又走了那么久,这时也的确饿了,饼子掰开,里面嵌着的碎梅干菜和焦香的肥肉丁馋人的眼,浓浓的面香油香扑鼻而来,雨执很快吃下了一整个,擦了擦嘴角的芝麻,她赞道:“阿婆的饼子确实好吃。”

小粟也很高兴:“阿婆,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老咯,老咯,不中用了。”陈阿婆眼睛笑眯成了一线:“粟女儿,我把我的手艺都传给你,你学不学?”

正说笑着,背后传来了一声咳嗽,雨执回过头,一个穿着白褂的高大男人正站在盐卤店前面的台阶上,看着她们。

“良哥儿,你现在才来?”

陈阿婆的深色突然一黯。那男人走过来,责怪地问:“娘,你说这些干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小粟站起来要跟陈阿婆道别,雨执用眼神示意她借背篓的事。小粟点点头,对阿婆说了来意。

“下场集就快还来吧。”白褂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小粟拿起地上的背篓,又从篮子里掏出一小包点心塞在陈阿婆怀里,便与雨执飞也似地逃走了。

“陈阿婆的儿子怎么这么凶。”雨执走出去老远,还回头望了望:“一点也不像他娘。”

小粟说:“良哥一向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走了背篓,能装的东西多得多了,除了鱼羹和易碎的糕饼雨执拎着,其余东西都放在背篓里,雨执还额外去称了一块肉,几种山上没有的菜蔬,五个竹筒,一篮豆子,日头偏西,什么都便宜,背篓里的世界丰盛得很。小粟一路跟着,脸上露出一点小孩子的兴奋:“好像过年一样。”

“过年?”雨执重复了一遍,突然有些落寂,她把小粟背上的背篓整理了一下:“我们回去吧。”

小粟点点头。

“待会咱俩换着背。”

上得山来,天色已暗,寒气四起。

毕竟是春寒料峭时节,雨执不由地紧了紧衣服,她还不熟悉上山下山的路,跟着小粟走得磕磕绊绊,篮子里的那罐鱼羹,早已被颠得不知道撒出来多少。

“待会吃不成了,怪可惜的。”雨执叹了一口气。

小粟一边开门一边说:“看看吧。”

等到进了厨房,小粟点灯,雨执去整理背篓里的东西,调料,蔬菜,肉都要分开放,她拆了一包点心,原本整整齐齐码着的的云片糕已经碎了一半,她选了片稍微完整的递给小粟:“尝尝。”

小粟正忙着看那罐鱼羹,盖子揭开,倒是还剩了小半罐羹,已经成了稀糊状,小粟把羹倒到锅里,添了点水,又去菜筐子里拿菜。

“真要吃啊。”雨执含着云片糕问。

“还能吃啊。”小粟一边说着,一边把刚刚的篮子与菜一起,拿去井边洗。

天已经完全黑了,院子里什么也看不清,厨房虽点了灯,不过是油灯的微弱光芒,照什么都影影绰绰,雨执把灯端出去跟着小粟,只看到前两天的荠菜已经被洗了一小把。

“要拌荠菜?”

“放粥里吧。”小粟甩干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肉得快点收拾了,天气热起来了,放不住。”

晚餐上桌,很简单。鱼羹里放了切碎的荠菜,由于鱼羹所剩无多,荠菜便作了主角,绿莹莹一碗端来,荠菜煮得软烂,借着一点鱼片的鲜,倒也好吃。小粟另外拌了两个昨天做的盐煮笋,切成细丝,葱花一撒,又加了一点山下买的酱油,一点香油,雨执吃在嘴里,远胜前日。

“这酱油真好。”雨执感叹了几句,特意夹了一箸,多蘸了酱油,送到小粟碗里。

“难怪酱油那么贵。”小粟吃了也觉得好,“大约不止放了盐和豆子麸皮,还有别的料吧。”

“那家铺子叫什么名字,下次还去找找。”雨执觉得小粟的话比以前多了,有点开心。

“我明天想吃个丸子汤,还想吃红烧肉。”

“可是今天才刚吃过肉呀。”

“非晚阁的菜虽然不错,未□□于精致了,反而没有普通人家做的可口,尤其是红烧肉这样的菜,越追求新巧,反而失其本味了。

小粟看着雨执,不知道是否听懂了,雨执也不在意,笑笑说:“用最简单的做法就好。”

“好。”小粟琢磨了一下,想起正好有两块肉,便与雨执说道:“鹿肉剁了团丸子,猪肉红烧吧。”

雨执点点头,忍不住又笑起来:“小粟,你真是天生会做饭的人。”

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小粟把蔬菜和肉放到最阴凉的柴房里去,雨执去把床铺铺开。

小粟的三间屋子里,一间厨房,一间卧房,最里面的是柴房。柴房就在石崖下面,地面铺着整块的石头,背阴,干燥,宽敞,平日里放着整块的干柴,蓬松的干松针,还有竹篮子、箩筐、镰刀、柴刀、竹耙子之类的东西,肉与蔬菜放在这里,比放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要好些。

柴房有两扇门,大一点的通向院子,小一点的通向卧房。卧房不大,有一个木柜子,一张矮床,床边放着个小桌子,紧贴着桌子的是一扇窗户,冬天围的棉围子还挂在窗户上,雨执掀开看过外面,用油纸新糊的,还算严实,外面隐隐约约是一片暗绿,雨执后来到崖上看过,窗户外面是一片陡峭的山坡,下面没有路,站得高一点,可以看到山腰上村社的影子。

雨执很喜欢小粟的这个卧房,虽然小,但很温馨。卧房与厨房是连在一起的,直通大门。厨房不算大,从大门进来就是碗橱,水缸,桌台,旁边就是灶台。灶台有两个灶孔,扇形的,上面放着两口大铁锅,铁锅中间还有个小圆锡锅置在灶台里的,可以放热水,只要灶孔热了,顶锅里的水便也是热乎乎的。

其实灶台里有火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暖的,连同厨房旁边的卧房。此刻雨执也照例在灶孔里留了火,屋子里暖融融的,雨执坐在厨房的桌台边打瞌睡,一盏小油灯飘飘忽忽,梁上挂的竹翁里的熏肉熏鱼散发出淡淡的松柏味道。

小粟收拾完回来了,她问:“洗漱了吗?”

雨执点头:“给你留了水。”

这里的洗漱一向在厨房里完成,好在地上铺着的青石板总是被扫得干干净净的,木盆木桶也轻简,雨执很快就习惯了。唯一不太习惯的是晚上起夜需要穿过院子去。

“我不喜欢在房里放夜壶。”

雨执心里想:“我也不喜欢。”到底央着小粟在柴房外头备了一个。

“你先睡吧。”小粟看雨执睡眼朦胧,便说道。

“好。”雨执应声,回到卧房躺下。被褥前两日因为天暖已经换了薄的,今夜却没料到怪冷的,她把自己来的时候穿的那件红袍子披在被子上,闭上眼,隐约听到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来。

“春雨来了……”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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