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奇毒,无色无味,却凶狠至极,遇空气则散为白雾,中毒者如被利刃剜心,直至心脉无法承受,爆裂而死。
苏念瞳孔一缩,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
她不知树上埋伏的男子是什么身份,但医者的本能让她敏感地闻到了血腥味——那男子身上受了不轻的伤。也许正是她那诡异的医者仁心在作祟,又或许是她实在不愿看见再有人死在玄阴教教徒的手中,总之,她没有离开。
瓷白小瓶碎裂,两人顿时中招,捂着胸口相继倒下。
一股甜腻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苏念皱起眉。
不是“绛雪”?
她放下掩着口鼻的衣袖,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飘荡着的奇怪味道,辨认着里面的成分。
乌头、半夏、半枝莲、山茶......
只是那甜丝丝的气味来自哪一味药,她始终分辨不出。
又过了半晌,眼看倒下的两人都没了动静,苏念抿抿唇,鼓起勇气迈步向他们走去。
她先快步走到打碎的瓷白小瓶旁,蹲下身来,看到地上散落了一些粉红色的粉末。
“绛雪”毒无色无味,这下更确认瓶中的粉末不是此毒,她掏出手帕将手指上的粉末擦干净。
苏念虽然疑惑,却也稍稍放下心来。顾不上纠结这粉红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她快步走到那名玄阴教弟子身边,用手帕垫着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
手指按压下一派平静,他已死了。
苏念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玄阴教的线索,但很可惜,除了他身上的几个暗器上有代表玄阴教的紫色蛇形炫纹外,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她只好起身来到那位黑衣男子身旁。
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心紧蹙,脸色苍白,但又染着不健康的红晕。只一眼,苏念就断定他失血不少,而且伤口有感染,现在正在发烧。
她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低声问道:“喂,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么?”
“你是……药王谷的人?救我......”男子低声道。
她裙角一沉,不知何时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疲惫的淡棕色瞳孔正直视着她,而他沾满血污泥土的手正攥着她的裙角。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苏念换上她熟悉的泼妇样,“你先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埋伏在树上做什么?跟玄阴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魔教妖人?!”
“不是......妖人......”
他脸色嘴唇皆是惨白。苏念很快判断出,若是他今晚高烧不退的话,大概撑不过明天了。
所谓医者仁心不过如此。事到如今,苏念第一反应竟是担心他身上的伤。
苏念苦笑一声,想起身边药匣里有不少紫珠和马鞭草,都是止血用的草药。
她在男子身边蹲下,将他翻过来正面朝上。一道穿透小腹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洇透他半边衣衫。
她眉头紧锁,伸手将男子上半身的衣物全部解开,那道狰狞的伤口就这样袒露在她眼前。
男子应该是自己用布条缠了几层止血,但时间久了,布条和伤口长出的碎肉粘连在一起,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真是的,自己处理不好才知道找医师,你知道这种伤口有多麻烦么!”苏念恶狠狠地说着,但手上动作倒是十分轻柔。她没有剪刀和匕首,粘连的厉害的地方只能靠生拉硬扯,不过好在她手法熟练,没让男子多受罪。
这么一扯,又有鲜血汩汩流下。苏念咬咬牙,拿出自己不久前才花重金在小镇上买的那条蚕丝手帕,把他伤口周围的血迹一一擦去。擦干净后,她才看出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坏死变烂,需得用尖刀剔除腐肉,不然就算包扎好了还是会有感染的风险。
苏念从药箱里捡出草药,然后全部丢进嘴里咀嚼成碎末,最后吐到男子的伤口上,用手指将那堆糊糊状的草药平整地涂抹均匀。
“唔......”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忍着。”苏念皱眉训斥。
他眉心依然蹙在一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伤口感染得很厉害,我只能先帮你止血,后续的处理需要你跟我回医馆才行。”苏念冷静地说着,两手鲜红,却还在麻利地为他包扎着伤口。
有时候真感觉自己和路边杀猪的没什么两样。苏念自嘲。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这种甜腻的气味我总觉着很熟悉……”
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钩吻……”她喃喃。
此毒取自毒草“钩吻缠丝”,本身并无太强毒性,但若是中毒者自身有余毒未清,那钩吻便能催化激发残毒毒性。最重要的是,钩吻毒草本身带有一股甜香气味。医书上的形容与鼻尖萦绕的味道渐渐重合。
苏念早在药王谷的医书上看过此毒详注,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遇到过,她以为这种毒早就失传了。
“要对体内的余毒才有效,这人莫非不是要杀我……而是专门冲你来的?”苏念疑惑。
她走到那柄掉落在地的黑色古剑旁,拿起剑翻看着,却始终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妙。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救你。”苏念说道,“想活命的话就自己站起来跟我回医馆,你听到了么?”
“……墨尘。”男子闷声应道。
“真名?”
“嗯。”
“很好,我不喜欢对我有隐瞒的人,有的人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对医师隐瞒病情,最后往往会耽误救治的最佳时间。”苏念稍稍运力,一掌拍在墨尘后背。
他哇地呕出一口淤血,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但是面上依旧潮红。
这一掌将他积郁在胸口的厚淤拍出,但高烧和感染仍然会要他的命。
墨尘盘腿席地而坐,运力逐渐平稳了呼吸,然后站起身来。
他身材颀长,站在苏念身边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来。苏念不高兴地撇撇嘴,看在对面是个病人的份上,没对两人的身高差发表意见。
“跟我来。”苏念引着他一路来到自己医馆。
苏念在浣溪镇有一家医馆,也是镇上唯一一家医馆。平日里小镇居民免不了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得往她的医馆跑。她医术尚可,又取财有道,因此在村民中颇有声望。
这原本是她养父母的营生。
自从养父母病逝,这间不大不小的医馆便继承到了她手里,苏念对这份营生说不上喜爱,更多的是一种被迫坚持的无力。
“躺到那边的床上去。”她让出一条小路,示意墨尘躺到柜台后那张小的可怜的木床上。
在柜台后面有一块隔离开的小小天地,她的生活起居都在这块区域里。穿过这里,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后院,用来放一些她生活上会用到的杂物之类。
她点燃屋子里所剩不多的烛台,抬手在墨尘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瞬间被烫的甩了甩手。
“把你的上衣脱掉,哦,如果别的地方也有伤口,那就连裤子什么的都一并脱了。”
苏念一边说着,一边抓好了草药,顺便找了一把银制的匕首和几块干净的白布。等她回到墨尘身边时,才发现墨尘已经闭着眼睛再次昏睡过去了。
“......挺好,省麻沸散了。”苏念默然。
她这小医馆,需得事事精打细算,麻沸散这种东西很是珍贵,她还真舍不得给一个陌生人用呢。
她搬了把小椅子放在窗边,将烛台放在床头。用剪子把男子身上的衣服细细的剪开——这主要是为了省去给他翻身的麻烦。
不过这墨尘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实在是坚硬非常。不得已,苏念只能使出她的“大力金刚爪”——剪刀都剪不坏的上衣瞬间在她手里化为碎片。
腹部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她用白布将今天覆在上面的草药糊糊尽数擦去,露出原本的伤口来。
“……咦?”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在白天那番简易、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包扎下,墨尘的伤口竟然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传说中的骨骼清奇么?”苏念奇道。
她将银制匕首在烛台上来回烤了几遍,接着便手起刀落,果断地切下伤口上已经变色、隐隐有腐烂趋势的坏肉。
待到忙活完,苏念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她处理这种伤口不算没有经验,但是墨尘的伤拖的时间不短,感染范围扩大,导致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窗外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她将伤口清理了几遍,换上新的草药,又用白布包扎好。
见男子脸色苍白,高烧还没完全退下,苏念的慈悲心理又在作祟,她向来见不得长得好看的人受这种病痛。思来想去,又从药柜里翻找出一堆清热退烧的草药,在屋里支起一个小炉,为他煎起药来。
一夜未曾合眼,苏念也开始打起了哈欠。再次确认墨尘的伤口包扎得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床边陷入沉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