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现在是往哪儿走?”宋红微微挑眉,问道。
“邪祟的藏匿处多有相似,我们一一探查,应该就能揪出白鸟。”高清游略有尴尬地回道。
原来是排除法。
“这种藏匿处有几个?”宋红望天,希望高清游嘴里吐出来的数字别超过五。
“我也不确定……”高清游气虚道。
“欸!前面那个溶洞就很像会有白鸟的样子啊!”他像看到了救星,快步朝前方出现的溶洞走去。
那溶洞周围杂草丛生,洞口如巨兽张开的大嘴,阴森的冷风从中吹出,发出鬼哭似的呼啸声。
确实是很像有邪祟藏身的模样。
高清游的手又在空气中掏着什么。
不,不是空气,有东西。
那若隐若现的弧度,像是一只……大青蛙?
宋红之前就好奇高清游怎么凭空掏出这么多东西来,这次专门观察了一下。
“道士,这是什么东西?”她凑近,想戳一下那隐形青蛙的身体,却戳了个空。
那青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
“它叫瓜瓜,负责保管我的东西。”高清游回道。
随后将取出的白骨镰刀递给原烁金,“原镖师,普通武器伤不了邪祟,你用这个吧。”
原烁金接过,含笑谢他。
宋红见状,连忙道:“我的呢?我的呢?”
高清游:“你上次抢了我的刀,还没还我。”
真来自己这里进货了吗?抢完一个还想再抢!
宋红抿了抿嘴,真诚道:“道士,你这比肩八旬老人的身手也用不着这么多武器吧。”
“还不如分给我。”
“没了!我就这俩武器!”高清游咬牙切齿。
他现在都只能靠金银虫防身。
“好吧。”宋红遗憾道,还以为能再洗劫点东西出来。
三人一同往溶洞内走去,越走光亮越少,黑暗铺天盖地拢住他们,原烁金取出火折子,昏黄的火光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
“道士,瓜瓜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宋红问道,这又能装东西又能隐身的青蛙,可把她眼馋坏了。
“没有,而且瓜瓜跟我定了契约。”高清游警惕,这女人不会是还想抢蛙吧。
“什么契约?”
“束灵契约呀。”
“哦……”
束灵契约……
不知道二爷颈侧的伤怎么样了。
想起原渡明今天那病怏怏的模样,一双澹澹水色的眼睛,被寒风吹得薄红的皮肤。
其实,分他点酬金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吧?
毕竟是自己下嘴在先,咬得他如此……人比花娇。
突然,宋红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失重,像是空中有人将她拎起,再毫不留情的扔向地面。
她收回思绪,立刻朝身旁望去,却见自己周围漆黑一片,原烁金和高清游不见踪影。
白鸟干的?
她竭力调整身形,希望坠到地面时,身体不要四分五裂。
预想之中的撞击感并没有到来,她在失重中,坠入的是一具陌生的身体。
她警惕地想扫视四周,却发现自己挪动不了视线。
这具身体不由她操控。
逼仄狭窄的空间挤压着身体,血腥气弥漫,而眼前是一扇紧闭着的门,这具身体的一只手正扒着门缝。
短小粗胖,是一只孩童的手。
门缝中,一双流着泪的眼睛望进来。
鲜血浸染了她的眼眶,她的眼中饱含不舍。
宋红突然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心痛,是这具身体的感情吗?
她想跟着门外的眼睛一起流泪。
“……红……”
“走……”
“……快……”
近乎呢喃的声音传入宋红的耳中,是门外眼睛主人的微弱低语。
脸上有凉凉的东西划落,是身体主人淌下的眼泪。
宋红在几乎灭顶的悲伤中,艰难分出思绪。
门外的“她”是谁?这具身体又是谁?
白鸟为什么要将她困入这具身体?
都能直接操控魂魄了,白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疑惑一个接一个地冒出,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变了。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一派笙歌燕舞、觥筹交错中,这具身体的主人透过窗户,目光定定地看着席面上的中年男人,一个女孩站在她旁边。
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穿着团锦织金的袄裙,头上珠翠环绕,一张小脸敷粉点红,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红……我……”
宋红的耳朵像是被雾笼住,女孩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地传入她的耳中,听不清具体的话语。
女孩跟她说完话,转头朝那中年男人走去。
她笑着,为其斟满酒杯。
宋红的心突然像是被攥了一下,恐惧如同潮水,裹挟着刻骨悲怆,在心底迅速蔓延开。
眼角干涩,这次没有眼泪流出。
她只感觉全身如坠冰窖,久违的寒冷仿佛无视掉她周身的皮肤,直往五脏六腑里钻。
她下意识蜷缩身体,跌坐在地。
周围的华灯结彩如融化般渐渐褪色,最终她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中。
手上湿漉漉的。
宋红在黑暗中,不知为何,明确地知道那是血。
血逐渐漫过她的脚踝、膝盖、腰……最终漫过肩膀。
她嗅这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味,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悲怆与恐惧都已远离她的心头,她在平静得近乎舒适的情绪中想——
就这样,被血漫过头顶,感觉也不错。
.
原烁金在失重中坠入的,是一场噩梦。
她成为现在的她,是在十年前一个火光滔天的夜晚。
那年,她刚满十岁。
那年过后,她只剩下双胞弟弟原渡明这一个亲人。
她小小的手拉着弟弟,躲在他们常玩躲猫猫的假山里,卫兵不停地穿梭经过。
上天垂怜,她俩一直没被发现。
“姐姐,我们会死吗?”原渡明问她。
“……不会。”原烁金听着十岁的自己回答着弟弟的话。
其实她当时心里恐惧又无措,林府上下都被卫兵团团围住,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但为了宽慰弟弟,也为了宽慰自己。
她得说句谎话。
透过假山层叠的缝隙望出去,一个女人被卫兵抓住。
卫兵们厉声呵问着什么,女人只是沉默,不作反抗也不作回应。
她被恼怒的卫兵打得奄奄一息,满头是血地摔在青石路上。
一双眼睛正好与假山里躲着的两人对视,她竭力掩盖住激动的心情,眨着眼睛,目光瞥向一侧,像是在给两人传递着什么信息。
那是平日里给她们姐弟教导武艺的陈力佟,年幼又惊慌的原烁金并不能明白她眼中暗示的含义。
旁边的原渡明却悄声说道:“姐姐,陈师父好像是,要我们去家里的柴房。”
原烁金还没来得及思考弟弟的话,就看见卫兵将手中长剑刺向陈力佟心口。
陈力佟胸口淌出大量鲜血,她虚弱地,看着两个小徒弟,嘴唇微动。
原烁金辨认出那是一声:“嘘。”
就如同她和弟弟上课时不专心,只顾着玩闹时,陈师父严肃地说出的那声“嘘!”一样。
看着陈力佟被拖走后,原烁金擦干脸上的眼泪,和原渡明躲着卫兵,慢慢潜进了家里的柴房。
胡乱翻找一阵,终于在柴火堆放的角落发现一个密道。
两人抱着柴火跳进密道里,用手中的柴火遮盖住密道口后,朝外跑去。
姐弟俩牵着手,强忍锥心之痛,跌跌撞撞地,终于从自己的家里逃出去。
已经二十岁的原烁金平静地看完这段记忆,她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是更加痛苦的深渊。
这是那邪祟白鸟的攻击手段?
将人困在旧梦里?
高清游事先可没跟她们说过这事。
啧,真是个糟糕的向导。
.
被她抱怨的高清游此时也被旧梦困住了。
他看着眼前破败的城隍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幻觉。
他有点抓狂,白鸟什么时候会幻术了??
下意识地想唤出瓜瓜,取旗布阵,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观看自己的童年回忆。
救命。
这下怎么办……
宋红和原烁金肯定在骂他……
他也想找个东西骂骂。
譬如白鸟。
为什么就突然会幻术了!古籍上记载的你可是一个柔弱的、需要巡鸟保护的、只会点音攻的小鸟。
盲目跟信权威,害人害己。
高清游现在只想掐死那个盲信古籍的自己。
幻觉没管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将记忆在他眼前一幕幕复原。
他走进城隍庙,里面坐着个双腿尽断的老道士。
他从兜里掏出半个灰馒头,用手掰开,将大的那块给自己,小的递给老道士。
“清游,你知道作为一个君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老道士接过馒头,慢悠悠地问道。
“什么?”高清游将来之不易的馒头胡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尊师重道啊……”老道士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手上的小块馒头,再看向高清游。
“师父,可是我不是君子,我是一个小乞丐。”高清游正色,纠正老道士的错误。
老道士:“……”
高清游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说道:“师父,你再不教我点能糊弄人的道法,咱们师徒就快饿死了。”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老道士道袍残破,白胡子纠结着灰尘与泥土,却仍要装模作样地伸手抚上一抚。
可能是肚中的饥饿实在是太过折磨,老道士磨磨蹭蹭地,还是从破道袍中掏出一本书来。
他将书递给高清游,道:“徒儿,这书你暂且先拿去研读,里面有记载观面算命之法。”
“但切记!一日不能施展过多道法,不然伤损根基。”
“可是师父……”高清游接过书,翻了几页。
“我不识字啊。”
老道士看着眼前刚收两周的徒弟,突然感到一阵头痛。
“好吧,那我们先学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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