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赵惊鸿清醒。他浑身酸痛如同被人暴揍了一顿,轻轻拿过腰间李堂风的手臂,穿鞋下床,悄声出去合上了门。
外面脚步声消失,李堂风骤然睁开眼睛。
‘夺情’汲取六情五感后,再吞吃修为。不知赵惊鸿体质究竟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夺情寄生在他体内如此之久,竟慢慢滋生繁衍形成共生关系。
倒是可惜,原想着将他养成提供修为的炉鼎,现在看来,他状态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被“吃掉”的速度很慢,但照这样下去,总有一日,赵惊鸿这幅身子也会被消耗殆尽。
李堂风昨夜试着将他体内的夺情尽数抽离,但丹田处抽的越多,赵惊鸿便愈发痛苦,他浑身冒汗,最后蜷缩着身子卷到一旁进气多出气少。
李堂风到底是没再敢乱动。
秋日多风大雨,失落谷雨水混杂着血泥搅在尘土里。李堂风脚下一摞妖兽尸骨累了三四米高,他站在最顶端耳边发丝飞扬。手臂间被扯碎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底下獠牙锯齿狰狞却没一个敢上前来。
李堂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些畜生被杀的太久,已经有了怯意。他瘸着腿往下走了两步,脚跟愈合,皮肉覆盖住白嫩嫩的脚筋。
身前很快退出了一个半圆的安全区,妖兽伏低前身,口中呜呜呈警戒姿势一步步往后退。
猛地身后扑上来一只兽咬住他的喉咙,细碎的咔嚓声响了一下,他的喉咙被咬碎了一截,呼吸骤然截停,李堂风一把扯住它翻在嘴外的獠牙,一手插进它的眼球。喉咙会在三四秒内愈合,他不能玩的太过,以免把自己搭进去导致时间再次重来。
妖兽一窝蜂扎头进去,谁都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李堂风努力应付、把握分寸。不断吸收浊念,锻炼愈合速度。
脸颊边的肉被扯的几近全无,牙根裸露在外,他浑身上下鲜红斑驳,像埋藏在地狱的罗刹恶鬼。
他太累了,可以停,但他不甘心。
这牢笼,需打碎骨头折断脊梁,才能突破新生。
他的梦已经烂掉了,他不能连自己也烂掉。
失落谷门界一开,一旁的佐繁弓着身子,手中折扇收入腹部,恭敬的埋头等待。
里面妖兽嘶叫,从喉咙中发出的兽喘声让人汗毛直立。李堂风凌空运气飞出,满身血腥扑面而来。佐繁口鼻淹没其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阴环吸食阴浊之气,这本就是李堂风的修法。佐繁不曾亲眼见李堂风如何吸收。但至今进入失落谷数十次,次次有奇效。
李堂风眼间邪气肆意,眸光锐利坚韧。目光扫过,凌凌压迫之感威慑人心。行走间气势运身,锋芒显露。他寡言沉着,比之前更多几分老成持重。
佐繁的头埋的一次比一次低,“恭喜尊主,修为又为精进”。
“阳环的下落查到了吗?”
佐繁组织一下措辞道:“在两仪宗,只是外界巡山弟子众多,又逢五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内外人流进出多。两仪宗盯的紧,阳环不知被挪到哪去了。”
李堂风整了整衣袖,他待会还要去见赵惊鸿。
“比试大会那日两仪宗宗门大开,届时派人混进去。”
佐繁有些为难,“尊主,那日各宗英才齐聚,若是贸然派人混入其间,怕是暴露后无法撤退。”
“暴露后撤不了那就不要暴露”,李堂风眼中透出一份讥诮:“你在人界隐匿这么久,不是最擅长这个!”
佐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抱拳:“请尊主明示”。
“自己想,什么事都要本尊说,要你作甚”。
李堂风看他神情不安,又补了一句:“无论如何,莫出人命。”
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难题,佐繁眼珠一转,“尊主是否对仙门子弟尚有余情”。
李堂风看着他,笑的意味不明:“你这条舌头,是不想要了么?”
“佐繁”
“属下在”。
“这数月来,本尊只交代了你一件事,失落谷这任务太过简单,你竟也迟了两日。夺取阳环若是信手拈来,我何必费这口舌叫你。若你跟佑刖一样是个没用的蠢人,那趁早去找一块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省的本尊哪日看你无用又碍眼,一把灰扬了”。
佐繁难堪,拱手道:“是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安排”。
李堂风看他顺服之态,往前走了两步,顶头威压,佐繁忍不住偏过脸去。
李堂风语气幽幽提醒道:“你那点心思,我未尝不知道。只是你私下如何作弄,莫显摆到本尊眼前。”
佐繁头又低了低,“是”!
镜台
日头渐渐大,几碟小菜端在了桌上。李堂风近来在镜台安置了小厨房,自己学做吃的,做好后就端去一些给赵惊鸿。
赵惊鸿只在第一次动了两筷子,告诉他自己已经辟谷,不用再多做。李堂风回回应下,下一次还是会端来。
摆好碗筷,李堂风就要退出去。赵惊鸿突然开口:“明日我出去一趟,你看好镜台,有事找你邹师伯。”
李堂风乖顺的点点头,正好,明日他也有事。
梧埔山常年阴湿,内多奇草,火凤铃便是其中之一。此物形状似铃铛,属性极阳。梧埔山多阴杂灵草,只火凤铃附近一根不长。它属性太热,烧尽了周边的灵物。
以火凤铃融入赵惊鸿丹田处,便有法子抽取剥离那一股源源不断生长的‘夺情’。
李堂风黑色衣袍,一张俊脸隐在偌大的兜帽下,只留一双程亮的眼睛。
世人修道者众多。除了宗门子弟,还有更多无门无派系的散修。这些人修炼没有稳定的心法系统,极易走火入魔,火凤铃成了他们净化灵脉丹田的必要选择。
僧多肉少,注定是一场恶战。
梧埔山间风大,灌木草丛吹的呼呼作响。火凤铃每年九月一开,外表厚厚粗糙的外皮自然脱落,里面的火凤铃缓缓绽放。
月光昏暗,四周寂静无声,火凤铃中心焦黄,花蕊完全冒头,风吹的它左右摆动,像摇摆的铃铛。
李堂风探到附近诸多道呼吸,正打算先下手为强,周边半人高的草丛突然冒出许多人。灌木中,树枝上,侧崖边人群云集都争先上前去抢,热闹的像民间贱卖瓜果的菜市场。一时间看的李堂风沉默起来。
他站起身,这时候藏起来也没什么用了。梧埔山并非什么危险的死地,上山的门槛低,来的人鱼龙混杂。
散修居多,另有一部分是山下小宗,规模小,资源不足,遇上这等灵草都会抢一抢。有些散修三五成群,有些瞧着纯粹是花钱带的帮手。
李堂风一身黑衣,踱步走在一棵大树旁先看着战况,底下抠鼻子拽头发手段层出不群,他看的一时有些心梗。这个场面,让他怎么好意思出手下场参战。
他还特意带了剑,白瞎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底下终于拉扯出了胜负。一个紫袍男子以人多势众的绝对优势,拿到了火凤铃。周围一群鼻青脸肿的参与者愤愤看着他,这人得意了没三秒,李堂风骤然出手抢来。
人群躁动,一圈人上来围住李堂风,那紫袍男子上前两步提着剑恶狠狠指着他:“交出来,不然宰了你!”李堂风没时间和他墨迹,转身运气飞身上天。
漆黑的夜空突然闪出一抹白色,凌冽杀气朝门面袭来,李堂风胸口被重重一击,砸回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周边的人被吓了一跳,紫袍男子面上一喜,正要带人围过去,却看上空落下一人。此人眉间隐星辰,步履轻盈,飘摇仙风,无上姿容。目光淡然冰冷,周身气息如流泄月华。剑尖略略一扫,周边的人不敢再靠近。
李堂风下意识以为赵惊鸿是来捉他的,扭头就要遁走。赵惊鸿没有半句废话,一剑打在他肩胛骨,将他钉死在身后的树上。
李堂风一手握着剑刃噗呲拔开,五指血淋淋的,伤口快速愈合。他一脚踢走地上剑。
赵惊鸿下手狠厉,飞走的剑看也不看一眼,上前直击命门。李堂风翻身躲过,还未站稳,胸口重重挨了一脚。
“剑来”!
李堂风气没喘一口,胸前就又捅了一剑。
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响起,赵惊鸿面无表情的卸了他的四肢。食指蜷起,干净利落的在李堂风喉间打了一指。李堂风顿时脱力。
这是他第一次与赵惊鸿面对面打一场,全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不傀为淮武剑道第一,兜帽下李堂风疼的龇牙咧嘴。淮武寝室里那次干架,赵惊鸿放了不少水,让他有一种可与赵惊鸿有一战之力的错觉。
李堂风咽下口中腥甜,眼看赵惊鸿一手向他怀里探去。他打了个激灵,那里有他新结的丹,也有刚抢的火凤铃。
赵惊鸿要的是火凤铃。
猛然暴起,李堂风手臂骨节咯哧响,扭曲的手腕顷刻间恢复,他拔剑而出招招至于要害。
他手上有夺情,一放出去赵惊鸿丹田必定受损,这定然不行。以他目前的修为,全力以赴才有几分生机。
只是他们目标一致,李堂风完全没必要再去与他纠缠。
一剑刺来,李堂风卖了个破绽,手掌穿透迎上去,将剑往外扭了几分,一掌打在对面胸口。赵惊鸿手中剑转动,那半个手掌硬生生被扯断。
周边人被这种阴间打法惊的下意识远离几步,赵惊鸿没想取过面前人性命,伸手取走他怀中的火凤铃,收剑入鞘,飞身离去。
李堂风静静吸收着膨胀的修为能量,身边人有好事者,“你不追吗?”
李堂风瞥他一眼,“你行,你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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