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进去以后我们不能同行，虽说是幻境，但小心为上总是错不了的。”

旁边传来某个弟子的话，池千直视着八角塔身形未动：“嗯。”

此处各派弟子聚集，不少的视线都盯着青霖派这边，看样子躲是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远处有宫铃声响起，身处八卦图中的弟子被一批一批相继送入塔中。

论到池千的时候，他眼角余光正好瞥到白静秋从大殿内走出，广袖紧腰的不染尘穿在对方身上格外缥缈，平静冷淡的目光穿过众多弟子投到池千身上，接着微微点了点头。

池千并未明白那个点头的深意如何，他猜想那大概是白静秋表达鼓励的一种方式。

好在此次大会前来进行试炼的弟子众多，八角塔内的场景皆由心定，说不准便会涉及到弟子**，所以里边的内容均不会被外边的人所瞧见。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进入八角塔后，眼前的事物便立刻有了变化，池千虚浮站在高耸入云端的最后一阶阶梯上，双眼无波无澜地望向前方。

那是一道所有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璀璨霞光，穿透云层照射在池千面前，他再往前迈上那么一步，就能白日飞升。

第一关所有人的试炼都是相同场景，对于其他弟子来说，只要不蠢到往回走，往前踏上最顶端的台阶便能直接通过。

可问题是，在池千脚下已然没有了往前的阶梯。

“一个没有道心的人，又怎会信白日飞升这种哄骗人的把戏。”

池千低声说完便闭了闭眼，猛地用力拔出腰上的山青剑，毫不犹豫地往后一剑斩断了身后台阶，他整个人也因此开始往下不断坠落。

八角塔内皆是幻象，而幻象的根本都脱不开阵法，既然他注定通过不了试炼，那不如就直接破了眼前幻境。

反正外边的人也看不到里边情况如何，只要他在规定好的时间内走出，也不会有人发现。

幻境基于通关者的心意而改变，池千倒是越来越好奇后边两关会是什么场景了。

随着池千往下坠落，四周景象也变了又变，待脚下站稳落地，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何方。

无为峰，子霖殿。

“恭请子霖仙尊下山破阵！！！”

门外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池千端坐在殿内，按照记忆中的画面抛出几枚灵石为自己算了一命。

卦象九死一生，和当初一模一样。

“原来我对青霖派的忠诚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改变的。”池千叹了口气，放下灵石起身走出殿外。

修仙子弟在雪地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为首的那人穿着青霖派独有的卷草掌门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正低着头迟迟不敢望向池千。

池千站在门口，垂眼盯着那人：“抬起头来。”

看着对方那有些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的脸，池千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下这人是哪位长老的高徒来着？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池千只记得此人论起辈分来应该要小他好几辈。

“恭请子霖仙尊下山破阵！”那人又带着众弟子重复了一遍，脸上表情诚惶诚恐，满是悲壮。

当年池千就没搞懂这人为什么这幅表情，明明跪在这是对方亲自组织带人来的，等会上赶着去送死的人是池千自己一人，表情如此不忍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

手里的山青剑还未归鞘，池千又一次举起想要劈开眼前之人破阵，可挥起的手却在半空中猛地停下，接着慢慢把山青剑收回鞘中。

他那小师尊此前说过，山青剑从未见血，此时用在破除幻境上，也太不值了点。

池千左右张望了下，走到一旁捡了根树枝回来，随意比划了两下找找手感，接着投入几分灵力径直插入那人胸口。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当年没下这个手，现在可是后悔得紧。”

池千冷眼看着地上那瞪大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青霖派前任掌门，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当年他急着去送死，一时间也没有考量太多，如今倒是回忆起了众多惹人生疑的地方。

比如当初贸然攻打魔族的建议是由青霖派最先提出并且组织，又比如围杀魔尊也是由青霖派下达的指令。

青霖派建派以来一直都是由掌门管理统治，奈何到了池千那一辈，他修行速度太快，青霖派找不出合适的职位给他，只得独立出了一个无为峰，并且给予池千与掌门同等的权利。

掌门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池千倒是雷打不动地缩在无为峰上不问世事，所以当年大战由青霖派传出的指令是谁下发的自然不言而喻。

池千为那些指令背了半口锅，又被逼着当了回救世主，现在想来真是越想越气。

无为峰上的景色随着那人呼吸骤停而缓缓碎裂开来，池千拍了拍在幻境内沾上的雪，原地不动等着最后一层关卡的出现。

他倒想看看，这最后一关到底如何。

......

八角塔的试炼并不难，大部分弟子都是快速通过前两关，只在最后一关时略微耽误些时间。

白晨曦算是最先走出八角塔的那一批优秀弟子，出来时正好见到南烛脸色苍白跟在身后，又不免出言嘲讽两句。

“哟，这不是药阁首席弟子吗，在里边看到什么了？居然给吓成这样？”

“哼。”

南烛罕见地没有跟对方争论，只是白了一眼，接着便悄悄拍了拍自个胸口，刚才可吓死他了，他居然在里边见到使君师妹跟白晨曦结为道侣了。

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渐渐的，走出八角塔的弟子越来越多，青霖派的人也差不多全数通关，唯独缺了池千的身影。

“小师叔这么久都还没出来，该不会是在里边遇到什么危险了吧？”使君有些担心。

南烛往隔壁两个宗派看了几眼，数了数对方的人数，皱着眉道：“各派弟子都差不多到齐了，再等一炷香吧，要是小师叔还没出来，我们就去上报尊上。”

其实他们压根就不需要特地把这事告知白静秋，因为他就站在大殿前，正时刻关注着八角塔的出口。

池千进去这么久还未出来，白静秋心里也多了几分担忧，按理来说此次试炼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而且池千身上还带着山青剑。

一时之间白静秋也想不出到底是何种幻象，能将池千拖到现在都没通关。

“尊上，池千迟迟未出，可要用水镜查看情况如何？”掌门温无决在旁边站定，小声提议。

白静秋看都没看旁边，一直紧盯着下方八角塔，闻言道：“不必。”

池千身为他的弟子，白静秋相信对方足以凭借自身通关。

更何况一旦使用水镜，在场所有人都将见到幻境内容，要是被在场别有用心之人得知了池千最为担忧恐惧之事......那便是害了池千。

塔外的人正焦急担忧，塔内的池千也没好到哪儿去。

“嘶...师尊，这东西我真吃不下了。”

池千一脸绝望地摸着自个肚子，把眼前那盘子桃花酥往远处推了推。

天知道这第三关他目前最为担忧恐惧的事，居然会跟那小师尊有关...怕不是这阵法出了什么大问题吧？

眼前的‘白静秋’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身着泛着流光的白色不染尘，站在池千面前，手里还端着两盘子点心。

“既如此，为师便继续教你剑法可好。”

自到达第三层幻境，已经吃了十几盘点心，练完一整套剑谱的池千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地抬手捏了一块点心，声音疲惫无力：“还是不了吧...我再吃点东西......”

“你慢点吃，不够还有。”

“......谢师尊。”

池千一点点咬着手里那块桃花酥，在心里快速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能让他在第三关看到白静秋。

这几年来他们一直都师徒和睦，自己也没欺师灭祖目无尊长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怕过白静秋。

白静秋在山志上记载的年龄才百来岁，池千一个活得太久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的人，又怎会惧怕区区一个小辈？

眼前的心魔幻象从未表现出任何攻击力，除了让他吃东西，就是拉着他练剑，以往在现实中池千也没对这两件事产生过排斥。

难不成......他心底担忧的事情与对方行为无关？

池千站起身，指尖捏碎一些桃花酥，径直吹到‘白静秋’身上，按照平常他那小师尊相当讲究的模样，现在应该立刻消失在原地才对。

可直到那些桃花酥顺着不染尘滑落，眼前的人都没有半分移动迹象。

池千眉头紧皱，围着‘白静秋’转了两圈，眼底晦暗不明。

在见到此种幻象之前，池千一直都以为即将面对的会是他自己，那个当年不可一世，整日想着如何白日飞升的子霖仙尊。

很早以前，随着池千的修为步入渡劫，他就知道自己飞升无望。

上边的东西不希望有人飞升，又想下边的人继续敬畏供奉，所以它需要创造一场灾难来清洗掉那批天赋异禀的家伙。

有了灾难自然便需要有一位足够份量的救世主，很不巧，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