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爹的遗产

沈小公子离宗出走时本来是没想往凤凰神殿这地方来的。

孰料那天晚上他在一户酒家的屋顶歇脚,听着虫鸣、数着星星,这时一桩秘事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严格来说那并不算什么秘事,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不布结界还大着舌头说话,那叫醉后胡话,单看听的人愿不愿意把这胡话当真。

“来来来,我跟你说,孤光剑主复活啦……嗝。”

有人嗤笑了一声,“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这种传来传去的胡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昨儿个还有人说血魔重出魔道了呢。”

醉汉一拍酒桌,好似还将脚踩到了桌子上。

他声如雷鸣,“这回是真的!来仪谷附近都传遍了,有人在那里见到了孤光剑的剑气,一定是那位回来了……嗝。”

沈小公子摸了摸镶嵌在自己眼尾的须弥,断定这又是一桩假消息。

他爹爹的遗物全封在须弥界里,连同孤光剑一并绑在了他的魂魄上,哪来第二把孤光现世?估计又是什么假冒伪劣的剑气,抑或是他爹爹早年遗落的剑符。

沈小公子继续仰着小脸数星星。

隔着一层屋檐,酒家里的醉汉还在大着舌头说话。

“诶?若真是孤光剑现世,动静定然不小,那些个……怎么会没有动静?”醉汉旁边的人神情晦暗地指了指远方。

“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醉汉拍了拍肚皮,“这就涉及到一桩旧事了。”

“哦?”那人有了兴趣,“什么旧事?”

醉汉打了个酒嗝,把空荡荡的酒坛拍得啪啪作响,不待他说话,身边人已心领神会地呼唤道:“三坛玉魄香,小二快上。”

“好嘞!”噼啪的算珠声中,小二很快地就将三坛玉魄香给送了上来。

“嘿嘿,够大方,嗝——”醉汉呼出了一口浓浓的酒气。

身边人眼疾手快地退后几步,这时那醉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来仪谷,有一座凤凰神殿,你知道吗?”

“传说中的凤凰神殿?”身边人回以十分疑惑的语气。

“哐当”一声,醉汉的头撞在了桌子上。

“嘿嘿,嘿嘿,”他不觉疼痛,依然痴痴地笑着,“就是凤凰神殿。”

“凤凰族和真龙麒麟同掌妖界,怎会在外修建凤凰神殿?要知道凤凰族的神殿与墓穴无异,哪有不回归族地涅槃,反倒在外面等待轮回重生的道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醉汉露出得意的表情。

“好了,别卖关子了。”身边人没好气地说他。

“别催,别催,一催我就想不起来了。”醉汉把头埋在桌上,声音瓮瓮地说道:

“呃,三百多年前,那位曾经斩了一位入魔的大妖,名为凤尧。虽说孤光剑下邪魔无数,但这凤尧可不是一般的邪魔。

“凤尧乃凤族孤子,自小在外历练。他元婴之时恰好途经来仪谷,在此地渡劫。凤凰来仪,他在此地成就完美元婴,认定此地与他有缘,便在此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凤凰神殿以备不时之需。

“化神巅峰那年,他被仇敌暗算,不幸入魔,幸而孤光剑主路过,阻止他犯下大罪。凤尧深恨仇敌,今生复仇无望,便向剑主祈求了一道诺言:将他的凤凰血珀在三百年后送到来仪谷的凤凰神殿中,复生后他自会报答剑主。

“剑主允下此约,无奈十年后他身犯重罪,坠于天遗崖下。据太微宗所说,剑主魂灯已灭,凤凰血珀自然下落不明,更遑论送还神殿了。剑主生平一诺千金,如今他死而复生,赴一场逾期十年的旧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醉汉断断续续地说着,身边人奇怪地问他:“此等秘事,按理说应当鲜为人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嘿嘿,”醉汉哗啦啦地灌了几口酒入喉,忽然露出了极为得意的神情,“涉及那位的事情,自有人飞蛾扑火,争着打探。这旧事虽说隐秘,但怎敌得过天下人的盘算?来仪谷附近都传遍了,这消息又不值钱,只有你这种宅家的混蛋才不知晓,没看人家小二掌柜的都没来听吗?”

“哎哟喂!你打我作甚?”

“你用这不值钱的消息换了我的三坛玉魄香,还问我为什么打你。”

“……”

凤凰血珀石?沈无惑翻了翻自己的须弥界,从分类得一目了然的宝柜中找到了那块血珀。

逾期十年的旧约,来仪谷凤凰神殿,沈小公子无声呢喃着。

虽说逾期十年,这诺言早就不成了,但是……

他抬头望天,觉得虽然他爹没有养过他一天,但斯人已逝,还爱孩子爱到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作为他爹的最大遗产,他有必要守护爹一诺千金的名声。

于是沈小公子脚尖一转,放弃了先去投奔师尊的打算,轻装简行,朝来仪谷的方向去了。

沈小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差几个月才满十六岁,但修为已至金丹,脑子还很灵敏,来到来仪谷的第二天就弄清楚了真相,略施小计就把那张遗落在外的孤光剑符给收了回来。

琢磨着逾约十年,人家凤凰一族又向来火气旺盛脾气爆,自己身上的血脉还和人家有点不对付,沈小公子观察地势,最终还是决定引雷火布阵。

虽说凤凰一族善火法,雷火环境有利于作战,但沈小公子身负神火,在此道上也有几分天然的优势。如果人家不对他动手,那阵法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人家要是对他动手,那拆了人家宫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何况他爹不知死了多久,做儿子的还记得上门帮你送东西,已经算好的啦。

琢磨着孤光剑符出现在来仪谷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这些年来扮他爹的人又实在太多,沈无惑当即决定扮成爹的模样,在凤凰神殿转悠一圈,说不准会钓上什么鱼来。

沈小公子收拾了几日,从自己这些年来搜集得七零八碎的消息中扒拉出了一张美人图。他抹去遮掩面容的幻相,对着上面的美人画像调整了一下脸蛋和身形,然后在凤凰地宫的大阵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悄悄地跳了进去。

孤光剑主每年都会在外人口中死而复生好多次,次数多了,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就像这次惊动的不过乌合之众,放眼望去连个化神都没有,只能在凤凰地宫外抓耳挠腮,无门而入。

沈小公子根据自己收集的消息,在凤凰地宫如鱼得水,没几下就寻到了主殿。刚把准备好的阵盘放下,留下的眼线就提示他有个一看就是邪魔的化神老怪来了。

作为圣人的弟子,沈无惑对化神老怪司空见惯,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打得过对方。毕竟练气、筑基、金丹还处于入门阶段,元婴、化神、渡劫才算寻见了门路,直到大乘之境,才真正与“仙”字沾上了边。

隔着一个大境界,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沈小公子决定提前引动阵法,试图用外物取胜。

谁料对方一看见自己的这副伪装,立马就软了骨头。沈小公子觉得不对劲,看出对方恐惧之余还心虚得很,但他爹爹生平战功显赫,他也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邪魔。

他不过稍稍试探了一句,对方就恨不得把头都磕破给他看,话都没说几句,那家伙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在他已经有了线索,对方与他爹爹的罪名脱不了干系,那么只要查到他的来历,沿着这条线继续查探下去,爹身上的罪名就能够洗清了。

孝心满满的沈小公子已经心满意足。

孰料乐极生悲,来势汹汹的化神老怪刚死,他就又遇上了另一个老怪。

灼灼烈火自下而上,灼烧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沈小公子痛得流出了眼泪,当即召出体内神火和那血红的火焰互相吞噬了起来。

金色的纹路从他的眼尾一直盛开到指尖,与那道红色的焰流相互纠缠。两道火焰在身上割据着,凌冽的灵息将沈无惑身上的伪装寸寸割碎。

霜雪凝就的剑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峥嵘角冠、容颜妖异冷艳的龙族少年。

火焰本没有实体,这一刻却好似被人为地赋予了肌骨。沈无惑闭着眼睛,将附在血肉中的火焰寸寸撕下,淋漓的鲜血溅了满地,在血色的玉砖上并不分明。

晶莹的泪珠挂在那纤长的睫羽上,而后消湮在炽热的火焰中。

沈无惑止住自己身上的鲜血,心念一动,把地上的血污尽数烧毁。

少年抬头,看见那火焰化作一头神骏的凤凰,领着一众异兽与他的神火死死地缠斗。

背脊忽然一阵发冷,沈无惑当即闪身,原先站立的地方砖石迸溅,地上几道爪痕深深,裂开几条巨缝。

几双或澄黄或幽绿的巨瞳次第亮起,外表狰狞非常的异兽注视着面前的渺小少年,目光无情冰冷。

沈无惑抿了抿唇,身影如云雾般在袭来的异兽间穿梭。

他还试图和那凤凰讲讲道理,“可是凤尧前辈当前?晚辈乃孤光剑主沈清寰之子,此次前来,是为先父与前辈的血珀石之约而来,还请前辈暂歇兵戈。”

一声嘹亮的凤吟撕破空间,听闻少年话语,那血色凤凰不仅没有停下动作,攻势反而愈发迅猛。

无边火海乍然吞噬了整个大殿,沈无惑被化神威压所迫,硬生生地受了火海焚身的痛楚。异兽不受火海桎梏,趁机袭上前来,阴毒利爪在少年的肉身上留下深深血痕。

沈小公子痛极,哪里还忍得那么多,当即解开自己的血脉封印,用龙威制住了异兽。

“你这老怪好不讲理,当年打伤了我爹爹,败了之后还不要脸面地求他给你送东西。现在他的孩子给你送东西来了,你却什么都不说,看样子还想打死我。”

沈无惑气上心头,试图拔出自己的佩剑,不料伸手招了个空,往乾坤内一探,只见剑冢内满地碎矿,孤光立在矿山之巅,闪着粼粼的冷光。

“坏孤光……你又吞我的剑!怎么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吞,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沈无惑愈发气愤,关上乾坤恨恨地跺了几脚。

刹那间,花蔓般的金色纹路遍布了整个神殿,玉碎的声音不时响起,神殿本身的阵纹被寸寸拆除,逸散的灵气被后来的阵纹吞噬殆尽。

轰隆!

惊雷再次接天连地,沈无惑身披雷光,借助天势,从虚空中寸寸拔出一把长剑。

长剑尚未完全拔出,一声清亮的剑鸣霎时响彻天地。

金红相间的火海、无情浩荡的雷光尽数淹没在灿如白昼的光明中。灰暗的天幕下,厚重的雨帘垂落天地,此时一道孤光拔地而起,照彻天上地下,明月星辰亦为之黯然失辉。

煊赫剑光遥遥贯穿天地,白茫茫的雨幕中,有人独立高楼,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从唇缝间挤出一道颤抖的气音。

“孤光出……天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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