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何石头这边,林管事对何家的卤味却也是念念不忘,无奈码头事忙,他也没空去黑老三的馄饨摊子上守着。何石头给他送肉,让他惊喜不已,不过何石头不愿收他的钱,他只得抓了些糕点包了给他。
何石头在码头干过一段日子的活,林管事对底下人比较宽厚,且在码头上有几分面子,跟他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待他回到馄饨铺子,黑老三热情的拉他坐下,两人扯了些家常,眼见着三三两两的船扯着帆要靠近码头了。黑老三也不兜圈子,跟何石头把话说了。
何石头愣住,回头看了看正和秋娘说话的小云姝。
黑老三道:“老弟莫以为我有啥歪心思,想必你不晓得,我今年已三十有二了,膝下无半个儿女。家中除了两个姐妹,只我一个独苗。父母曾逼我另娶,但也不怕你笑话,老哥哥我是个犟驴脾气,我这婆娘跟我从小到大,我只认她!”他看着秋娘微微一笑:“虽说对不住祖宗父母,但我活这辈子,闭眼了哪管得到后来的事,只晓得现在心里舒坦便罢!”他们求神问卦不知添了多少香火钱,看了多少大夫,终是求不来一个孩子。秋娘尚存着侥幸,他心里却开始慢慢放下了。
何石头虽也不是十分认同他的话,但略想想若是月娘不孕,他也做不出抛了她的事来。只黑老三说想认云姝当个干女儿这事,他还需跟孩子的娘商议一下。时下认亲并不是件小事,也要焚香祷告,将孩子的生辰八字给了义父义母入其族谱。将来孩子的婚姻大事,若亲身父母不在,他们也是有资格插手的。
听着何石头的话并非推脱之意,黑老三也不紧逼。
这一日他们卖了近二两的银子,喜得何石头一路都没合拢嘴。过了午时东西都卖完了,有一艘要停靠一晚的船客尝了别的客人分给的卤肉,特意找来预定了明日十包肉和两只猪蹄。
因为有预定,他们卖完货便匆匆往镇上的猪肉铺赶。好在那铺子上还剩了许多肉没卖完,何石头一口气买了十斤肉,把剩下三个猪蹄,一副下水,还有半扇排骨都包了。那屠夫少遇到这样的豪客,便又添了两根棒骨。
买完肉剩下的银钱不足一两,这回他也没有乱用,给两个姑娘各买了串糖葫芦,给家里的儿子和媳妇包了两个油酥肉饼。
今日赶回家天色尚早,快到村头的时候何石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路边扯了一把稻草团了压在背篓里遮得严严实实。云姝先是不解,待路上遇到的村人多了,一两个的攀谈起来,她才知道了石头爹的用意。无非是怕人家见着那许多肉,眼红了编排些话惹出麻烦。
云姝跟二丫手拉手的走在何石头后面,心里默算这几日的收入。除了成本,竟也有七八百个钱,想想他们也不过才卖了两日而已。
不过这样日日的忙着,却没有时间跟楼家姥姥去天一观上香了,托人去说了情况,那边也道无妨,再找空时就是。不过天一观的法会却不是随时都有的。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月,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要看就要入冬,月娘再不许两个孩子跟去镇上了。于是云姝和二丫便在头天将第二日的卤味做好,让何石头拿去卖。等到了月底,晚上何石头赶回来,一家人吃了晚饭便守在月娘的屋子清点银钱。这一个月抛去成本,他们足赚了八两多银子。
云姝听李娥跟月娘闲谈时说起过,他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二十两便足够吃用。这样换算下来,一个月倒真是赚得不少。
何石头每日卖货,心中有些成算,还能稳得住。月娘却是惊呆了,望着小案几上的碎银铜板喃喃道:“如何有这么多……”
何石头归拢了银钱道:“这是开头,我这几日见着码头上也有像咱们一样兜售熟食的了。虽说咱们卤味方子独特,味道也是一绝,但卖价确实略高了点,多少有点影响。这两天生意便不如之前的好了。”
“爹爹,你问过干爹了吗?那边的铺子租金几何?”眼见严冬就要来了,卤肉这类食品冷凝下来总还是影响口感,特别是船上无法生火。说不定之后的生意还会有所下降,云姝还是觉得有个铺子,更方便卖些别的东西。比如说麻辣烫,拌土豆,她再把卤料的方子改一改,做成现捞的热卤,调几个不同口味的碟子,想必在冬日应是极好售卖的。
铺子何石头问是问了,但他仍有些犹豫,月娘如今好了许多。可他一个人在铺子上却没法支撑,别的不说,光吃食料理都少不了云姝。如果他们走了,家里只剩下月娘和两个孩子,却是很不方便。
之前那个卖馒头的铺子一直没能转手出去,黑老三帮何石头打听了一下,原来那租户还有两年的约呢。租的是一年十两银子。因他是转租,之前又赔了些钱,想着两年二十五两租出去,再把店内的桌椅碗筷饶给后来的人。
他要的价钱略有些贵,所以到现在仍未出手,再者他心里或许还有些侥幸,想着生意会慢慢起来,所以也不急着转租。
云姝听了便道:“那爹爹,咱们也不着急吧。娘的身子还没好,或者等到开春了娘好些了,再去问问那边铺子。”
书棋点点头:“妹妹说得对,冬天太冷了,不要妹妹去。”
何石头也道:“我原也不放心你们几个,大郎说得也不错,冬天太冷了。那铺子也没个能睡的屋子,不过是晚上地上铺一层稻草棉被罢了。我倒是受得住,云云太小了,是不成的。”
云姝虽然有些遗憾,但何石头所虑却也是大问题,便只能暂且放下不提。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比以前要早些,云姝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穿来也不过几个月。
这天一早起来,天光乍亮,她还有些恍然,怎么自己今日睡过头了?掀开被子才猛的察觉一股冷意,云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二丫已渐渐随了云姝的作息时间,起的不那么早了。
书棋还比两姐妹早些,刚从炤房出来,见妹妹和姐姐都醒了忙提醒道:“下雪了,云云,二丫姐穿厚点。”
月娘在外间喊道:“大郎,将柜子里的棉袄子给姐姐和妹妹拿去。”原来她早给姐妹俩备好了过冬的袄子。二丫虽说比云姝大几岁,可因为陈氏的虐待,长得十分瘦小,穿云姝往年的衣服也不觉得紧。
“今年下雪比往年早。”吃早饭的时候何石头随口道。
“可不是,好在我卧床无事可做,提前将袄子改了出来。”月娘的肚子已经微微鼓起来,王大夫来过一次,说养得不错,再过约摸个把月也可以下地走走了。
自这天起,断断续续便下了快半个月的雪,因为大雪,船便少了,对码头的生意影响颇大。云姝看惯了一片银装素裹之后,新鲜感褪去也不复一开始的兴奋,反倒为生意发起了愁。
何石头见她这几天愁眉苦脸的,问了几句,知道原因后安慰道:“这些日子也赚了不少,开年大郎的束脩也不愁,还能过个好年。小丫头愁什么,爹还在呢。”
云姝想想也是,她不过是个六岁的丫头片子,打着神仙的幌子出了这么个赚钱的法子,何石头跟月娘偏疼她,所以愿意试上一试。但若是考虑得太过,反露了马脚叫外人察觉,却是不美。
再过几日,码头上已快没有船过,何石头也不再往镇上去。村里的人也彻底闲了下来,开始四处窜门子磨闲牙。
何家住的地方没什么人,这也是他们卖了这么久卤肉还没人来打听的原因,不然那肉香天天的往外飘,早就引了人来了。
李娥带了针线过来跟月娘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跟她说了。原来半个月前陈氏脸上突然长了一块疮,她先以为是个痦子,拿黄豆烤了咬开贴了几日,谁知有天早上起来,那痦子就化脓爆开了,那一片就成了一块疮。说是瘙痒难耐,抓了几下便就溃烂了。看了王大夫,开药敷了也不见效,今日一早坐车去镇上了。
月娘听了,先看了一眼二丫,见她头也不抬的在一边跟着云姝学针线,像是没听见似的。便笑道:“管她做什么,反正与我们无关。你家今年收成如何?”
说起收成,李娥喜笑颜开,今年他们家多开了两亩荒地,竟比往年要多三成。加上开春二叔曹忠旺就要成家,三叔曹三旺近日也看好了一家姑娘。她那婆婆破天荒的提了一下分家的事,老两口偏疼小儿子,到时候要想跟着小儿子过。虽说老人家跟着哪个儿子就会多补贴哪个,但李娥却并不太在乎银子的事情,她男人大旺是个肯下力气的人,虽说是要养两个小子,家里也不会太过艰难。她想着家里事情自己能做主,也不必想吃个鸡蛋都要偷偷摸摸的,反而会更舒心些。
“你的日子也要熬出来了。”月娘笑着拍拍她的手。虽说李娥的婆婆比村里大多数婆婆好了不少,但婆媳总会有些嫌隙,日子久了磕磕碰碰的,不顺心的时候也挺多。她自是没有体会过有婆婆压在头上的日子,但偶尔也听娥儿姐哭诉委屈,或者见过村里的婆婆磋磨儿媳妇。所以虽说家里没个老人指点日子,但她也不觉得遗憾。
正说着,书棋带着曹家两兄弟进来了。二丫赶紧站起来给他拂身上的雪沫子,又递了干的帕子给三人擦头脸。
云姝把屋里火盆边煨烤的土豆捡几个出来,又倒了三杯热水过去。
书棋见劳烦姐姐和妹妹一阵忙碌,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别忙了,我们自己来。”
曹地好奇的看着云姝道:“云妹妹,大郎说今日请我们吃你做的那很好吃的卤肉?”
云姝笑着点头:“二哥哥和曹大哥哥今天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吧,正好还有些上次没做完的肉。”
李娥唬着脸瞪儿子:“就你一天到晚没脸没皮,那是你月姨姨家做来卖钱的!”
月娘忙解释最近天寒已经没有去卖了,又叫李娥和两兄弟留下来吃饭。
李娥是村里唯一知道云姝家卖卤肉的事情的人,一开始还替月娘担心生意不好做,后来问起来听说很好便放心了。云姝卤肉时她窜门也遇上过几回,确实香得诱人,尝过之后让人念念不忘,但那是何家拿来卖钱的,肉食本来就贵,她自然不好意思多吃。听了月娘的解释倒也罢了,只她还要回去做一家人的饭,不能留下,但在云姝的哀求下把两兄弟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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