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粪坑被炸的人满村子里的叫骂。书棋跟着两个小表哥早已在云姝他们的掩护下洗澡换了衣服。因为今儿天气热，云姝和二丫也跟着洗了一回，倒没有惹家里大人的注意。

在楼家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鸡还未叫便分作两批坐了驴车去往镇上。广和镇东边是码头，往西去有座大山叫驮神山，相传曾经有头老牛驮过的道士成了仙，但道士成仙那一刻老牛便老死了，没能跟着他上天。老牛死后化作了这一座大山，远远看去却也有点牛的样子。此后不知道多少年，这山上建了一个道观，叫做天一观，一直传承至今。

下河村的西山便是驮神山的山脉延伸过来的。此山险峻巍峨，常人难以攀爬上去。天一观建在地势略缓的下半山腰的平阔之处，信徒众多，香火也鼎盛。

观里的老道每隔几个月便会抽空出来讲道，百姓们便自发组织起了庙会，方圆几百里的信徒慕名而来，驮神山下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山下卖香火的，卖开光的挂饰、木雕的多不甚数，但更多的是那卖茶饮吃食的。月娘抱着蛋蛋，何石头一手拉着一个女儿，书棋则跟楼霖和楼豹一块儿，由楼虎看着。楼麒留在家里读书，楼宇便也跟着他不肯来。余氏和楼小舅、楼姥爷也不愿去挤，便只秦姥姥跟林氏、楼大舅和三个孩子来了。

何石头带着两个女儿走在最前，林氏掺着秦姥姥跟月娘在中间，三个男孩子跟在她们后头，楼大舅垫后。一行人就这样缓缓的往山上移动着。

云姝擦了把汗，望着下面看不见尽头的人，这简直跟前世里节假日的景区一样。山路并不宽阔，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挤在中间，偶尔有略微宽些的地段便有小贩放着木桶卖茶水。

云姝走这一路不过才三分之一的路程已是口干舌燥，林氏见她跟二丫两个频频擦汗，忙对秦姥姥道：“您腿脚虽还好，也走了这么长时间了，略歇一歇吧，也叫孩子们停了喝口茶。”

秦姥姥身子也还健硕，本没觉得什么，却见小外孙女已是满头大汗，忙点头叫何石头：“石头，歇一歇，给孩子们买点茶水喝。”

也正是走到了一截较为宽阔的山路之处，挨着山体有小贩排了一排吆喝。几个孩子听了秦姥姥的话，欢呼着凑到一块去看卖的些什么。

一个摊贩挑了两个木桶上山，一桶卖的是普通的茶水，两文钱一碗；另有一桶却是煮了薄荷水，又放了点糖，想是转备着卖给小孩子的，却要三文钱一碗。另外还有几个摊贩，有卖山楂糕的，有卖现摘的秋橘、甜梨的，还有卖香火蜡烛的。

几个大人买了三碗茶水，又给小孩子们买了两碗甜薄荷茶分着喝。豹哥儿想吃橘子，霖哥儿想吃梨，二丫也对着那黄橙橙的橘子移不开眼，就连云姝也多看了两眼。橘子金黄饱满，想起那酸中带甜的汁水儿，云姝就忍不住咽口水。

这是中途，东西虽然也略贵一些，但到底比观外的要便宜。秦姥姥他们早准备了香火蜡烛，这个是不缺的。楼大舅和何石头便给几个孩子买了些橘子和梨，又买了两块山楂糕。

云姝跟二丫分了一个橘子，果然如小贩自己夸赞的那般汁水饱满，酸甜可口。云姝忙叫秦姥姥她们也吃。秦姥姥笑呵呵道：“姥姥吃不得那个了，凉津津的又牙酸，你们自个儿吃吧。”

林氏跟月娘分吃了一个，也说好。听得大家都赞，何石头便又返回去多买了几个：“带着路上渴了再吃，往上就更贵了，也不一定有这样好的。”

他们一行人又走走歇歇了几次方到了半山腰上的天一观。观外较之山下更为热闹，小孩的吵闹声，大人间的交谈声，还有小贩们的吆喝声，沸沸扬扬闹得人头疼。观门是紧闭的，此时太阳才露些许清辉，山间虽说吵闹，但清风徐徐而过，朝露凝结枝头，还未到开门的时候。

云姝他们天不亮便出了门，又爬了一个时辰的山，都有些疲惫不支了。观外也摆着茶摊子，山间清泉泡的茶，纵使茶叶不甚好，也有一股甘甜清香。不过这茶摊收费却有些贵，无论喝茶与否，一个位置便是十个钱，一杯茶又是十个钱。又那不缺钱又爱干净的人家，自是掏钱坐了，贫苦些的人家却是宁愿随便找个地方蹲着，也不愿意花这冤枉钱的。当然，那更富贵些的人家是自己坐了轿子从另外一条山路上来的。

因为云姝他们在路上买的点心和果子还有剩，大家也不觉得多口渴，楼大舅带了两个楼姥爷自制的小马扎，在林子里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放下，让秦姥姥和带着孩子的月娘坐。另外又把背马扎的油毡布铺在地上，让林氏和孩子们坐下。

树林离道观有点距离，因此把那边的吵闹也隔开了，林子里鸟雀嬉戏鸣叫，颇有一番意趣。

何石头道：“离得有些远了，等会儿观门开会不会来不及？”

秦姥姥摇摇头：“我们不去争那头柱香，观里头早就接待了达官贵人上了香，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哪里争得到哟。心里有神仙，哪怕只烧一炷香也使得，心里没神仙，住在神仙脚下也无用。”

“娘这话很有道理。”林氏赞了一句，月娘也跟着点头。

云姝看向秦姥姥，老人家头发已是花白，一身收拾得整洁利落，脸上虽早已爬满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不显浑浊。她见云姝瞧过来，笑得和蔼可亲，摸摸她的手道：“有些凉，也无妨，过会子太阳出来就好了。云云觉得冷吗？”

云姝摇摇头，笑得甜滋滋的道：“不冷，觉得姥姥说的真好。”

秦姥姥呵呵一笑道：“你觉得哪里好？”

云姝说：“神仙有眼睛，看得到呢。”她是真感谢，不知道是哪路的慈悲神仙听到了看到了她的绝望，把她送到了这里来。

林子里歇息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太阳已完全出来了，阳光透过枝丫间隙照射进来，映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圆斑。豹哥儿体力最好，歇够了就闹腾起来，倒把有些昏昏欲睡的书棋折腾得醒了神，臭蛋蛋也被他闹哭了。结果豹哥儿便被虎哥儿抓住揍了一顿。

突然一声空灵的撞铃声响起，林外的嘈杂声突然一顿，安静得仿佛那些人一下子消失了。云姝若有所觉转过头去，只听见“吱呀”一声，道观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观内也无人说话，只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道士站在门两边，百姓们也不吵嚷了，各自排好队往里去。云姝他们也收拾了东西过去，山下还有人不断的上来。

排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家终于进到了观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高耸的银杏树，不少叶子已经变得金黄，连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

主殿里供奉的是三清，云姝他们也只在这里各上了三炷香，没再去别的地方了。观里头的人实在太多，哪怕没那么吵闹，人挤着人也是难受。秦姥姥和儿媳女儿都捐了些香油钱，大家便从侧门退出来了。

“到了午时还有老道长讲道，可惜今天人实在太多了。”秦姥姥有些遗憾。

楼大舅道：“天一观有半年多没有开门了，据说是老道长闭关才出来。”

云姝若有所思的回头望去，只见半空中香烟袅袅，虔诚参拜的人络绎不绝。耳里听着姥姥说这天一观一向自给自足从不上门布施，也不向香客索要香油钱，逢着天灾**还会有所布施。

下到另一边的山脚却也十分的热闹，仍有小贩支着摊子叫卖，这里的吃食不像上山那边是些点心瓜果，却是面条、包子馒头、烙饼等等，料想是知道人上山下山一路辛苦腹中难免饥饿。

楼大舅选了个看起来较为干净的面摊，大家坐下，各要了一碗阳春面。这面条倒也爽滑筋道，云姝还闻着一股葱油香。书棋吃了面小声道：“没有我妹妹做的好吃呢。”桌上几个小孩一致点头，他们都是尝过云姝的手艺的。

云姝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挺好的，葱油很香。”

吃过饭，月娘又在背人处给蛋蛋喂了奶，换了尿布，他们便准备去镇上逛逛。因为今日天一观讲道，镇上的人反而不多。秦姥姥和林氏要买些布回去做几床新的棉被，楼大舅跟着她们一块。何石头他们想去码头看看黑老三夫妻，两拨人便在此分别。

码头不比镇上，此时依旧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云姝他们到时，正好有一条大船靠岸，下来了不少走南闯北跑船的商人伙夫。

黑老三的两个摊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有那走惯这条路线，知道他家卤肉的人来买肉和辣酱，也有那看着生意好，好奇前来凑热闹，闻着香气便挪不动脚步的，也有镇上知道这家味道好，专门过来买的。

黑老三夫妇连同两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月娘抱着孩子不方便，云姝几个都赶紧挽着袖子去帮忙。

好容易忙过这一波，船走了人也散了，黑老三才坐下喘口气道：“这几日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我想着要不要再请两个伙计。”

云姝见秋娘也累得满头的汗，便对黑老三道：“若是最近生意都好的话，再请两个短工也可。”

黑老三也正有此意，说了几句话又有客人上门，何石头便要告辞离去。秋娘留他们：“好容易来一趟，玩两天再去，原也叫你们过来住几日的。”

月娘道：“你们先忙着吧。家里也还有事没有做完，等到真闲下来了，我叫石头把孩子给你带来，你莫嫌我使唤你带孩子呢。”

秋娘笑得合不拢嘴：“不嫌不嫌，送给我也不嫌。”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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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一观